眼前的女人不仅和林南嘉的姓氏相同,就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
清宁在原地怔住,那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错觉。
林羡就是林南嘉的重生。
是上天给了宋祈弥补的机会,让他把对林南嘉的歉意弥补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样看来,宋祈一味娇宠于林羡,也不是什么值得称奇的事情了。
再者,她虽然与宋祈亲近,比自己一母同胞的六哥还要亲密几分。
但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层,她不该管这么多。
“原来你早就知道,只是瞒着我。”
清宁的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地握住了她的手。
“嫂嫂,不是我不想告诉你真相,只是四哥和你感情极好,我实在不忍心……”
清宁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敛住了声音,恰到好处地把话留了一半。
她也不想欺骗林羡,可若是她一五一十地坦白,说林羡长得很像宋祈的青梅竹马,那定然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清宁满含歉意地看着林羡,生怕她会因此生气。
没曾想到,林羡非但没有生气,还朝她淡淡一笑,十分善解人意。
“没关系,我不怪你。”
她笑得眉眼弯弯,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
清宁越看越觉得慎得慌,后背直发凉。
“好,那便好。”
清宁抽回了手,坐直身子,佯装淡定从容地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紧张的手心冒汗,端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二人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接着,就是布料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呜咽声。
她很绝望,又是那样的无助。
清宁不自觉地双手紧攥在一起,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响动。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殿外又恢复了一片安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涓走了进来,头发比刚才要散乱了许多。
她上前,规矩地行了个礼。
“皇后娘娘,莲妃娘娘已经被送回宫了。”
林羡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许之意溢于言表。
“嗯,你做的很好。”
主仆俩默契十足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绝对不是第一次做了。
清宁不由得多想,刚才外头的布料摩擦声,到底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一个米袋在地上拖动,又像是一个人被硬生生的拖走……
林南嘉的声音为何戛然而止,忽然一下子就敛住了?
不是被点了哑穴,就是嘴里被塞了东西。再不济,就是被直接打晕,强行拖走的。
可清宁印象里的林羡,永远是那么单纯、善良。永远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永远是一朵不染俗尘的小白花。
可现在的林羡,眉眼间的单纯已经消失殆尽。经过岁月的无情磨砺后,只剩下了一副空空的躯壳,还有眼神里的狠戾、冷漠。
也许她天生就是如此,只是被敛了心性。
这些年来,大家都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只是林羡,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清宁不敢再多问,讪讪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得了她将要回来的消息,林羡便派人把她以前居住的毓秀宫重新修葺了一番。又敞开窗户和大门,整整晾了一个月的味道,这才放心让清宁搬进去。
她重新踏入毓秀宫,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忽然感慨万千。
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到了第二日晌午,林羡设宴为清宁公主接风洗尘。
当日请了许多大臣和命妇,就连林南嘉也在列,却唯独不见宋祈。
清宁心里直打鼓,担忧宋祈的安危和处境。本以为他只是来迟了些,一直到开宴之事,却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偷偷的环顾四周,正想得出神,身后就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本宫敬公主一杯,恭贺公主重获自由。”
清宁转头去看,那人原来是林南嘉。
她面上的表情忽然凝住了,手也洚在原地,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接过她的那杯酒。
这些年过去,她们还是头一回见面。
林南嘉倒是差别不大,眉眼间更添了几分风韵和柔情。
但她骨子里的性格却和她的长相背道而驰,完全是两模两样。
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人难以自拔,像染上了一种迷/魂药。
“清宁公主,难道不肯赏脸吗?”
林南嘉笑得妖媚,强行把酒杯递了过去。
清宁面露尴尬之色,勉强彻起嘴角,僵硬的笑了笑。
眼看着林南嘉已经一杯入喉,喝得一滴不剩。清宁没了法子,只好乖乖喝下这杯酒。
“你……”
她想开口说话,刚说出了一个字,就又憋了回去。
偏偏林南嘉的耳朵极好,捕捉到了她这一声戛然而止的话语。
“公主想问什么?”
清宁摇摇头,欲盖弥彰道:“没什么。”
“自然是皇后娘娘大度,准许本宫出来的。”
“啊?”
清宁茫然地抬起头,她怔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
“哦,原来如此。”
她微微张口,又欲说些什么,就瞥到了不远处的林羡。
她的旁边空着一个位置,应该是给宋祈的。
林羡端坐在上首,今日的发髻和衣着皆是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累赘。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林南嘉,示意她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林南嘉也不敢再多言,话到嘴边,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嗯,那本宫就不多叨扰了。等得了空子,再来和清宁公主叙旧。我们之间,可是又说不完的话呢。”
清宁极为勉强的露出一抹笑意,她不禁后背发凉,想立即逃出皇宫。
她们说的话都夹枪带棒的,总隐隐地透露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叫人捉摸不透,心里又难受得很。
刚才是林南嘉会错了意。
她自作聪明,误以为清宁是好奇她为何会参加宴席,所以才故意说了那番阿谀奉承的话。
其实清宁想问的是,她是如何重返皇宫,坐上莲妃之位的。
能在林羡的手底下活命,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
她们各自心怀鬼胎,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一言一行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林南嘉方才故意提高声调,还是趁林羡看向自己时才说出口的,就是为了把那番话借机说给林羡听。
假意顺从,乖乖听话,这才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
而她的乖顺和刻意奉承,对林羡来说没有丝毫用处,也不能降低她对林南嘉的防备和恨意。
暂且放林南嘉一条贱命,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今日的宴席是特意为了给清宁公主的接风洗尘,许多朝廷重臣和命妇都在受邀之列。
这样的大日子,若是莲妃被关押在后宫,外头的人难免会议论纷纷。
人多嘴杂,到时候再以讹传讹,若是被有心人再添油加醋一番,就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端了。
既然林羡要立宽容、大度的人设,就要把它从头到尾的贯彻到底。
所以她准许林南嘉入席,同时也数次警告她,若是她还想要这条贱命,就得乖乖听林羡的话。
若是做出什么逾矩之事,或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不仅是林南嘉,连元安都得跟着她陪葬。
儿子是林南嘉的软肋,比起孩子和自由来说,闭紧嘴巴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祈已经变成了林羡的傀儡,无法再保护她了。林南嘉惯会见风使舵,她想要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就只能装作乖顺,假意对林羡唯命是从,祈求她的宽恕。
殊不知,林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软的人了。
她对林南嘉的复仇计划,可远不止这么简单。
宴席过半,林羡自称不胜酒力,起身先行离开。
见状,清宁立即跟了上去。
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愈发单薄。
虽然站在权利之巅,但心里却格外孤寂。
“四嫂。”
林羡站住了脚,回头去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原来是清宁。
她快走了几步,亲昵地挽上林羡的胳膊。
“四嫂不舒服吗?”
“嗯,头有些晕,可能是喝的多些了。”
清宁淡淡一笑,假意嘱咐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林羡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刚才在宴席上,她分明没有喝酒,酒杯中早已被换成了清水,又怎么会醉?
清宁心里愈发不解,林羡为何要说谎,又为何会突然离席?
她走的这样急切,似乎是掐准了时间的,又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急事?
清宁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来了两日,怎么都不见四哥?他是得了严重的病症吗?怎么连床都起不来了。”
她终于憋不住了,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林羡讥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和嘲笑。
“他大限将至,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皇帝的大限将至,这是多么敏感而又谨慎的话题。
但从林羡口中说出来,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还带着一丝轻松快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