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震惊震惊之色，夹杂着些许无奈。
她实在不敢相信，宋祈正值壮年，怎么就到了大限将至，病入膏肓的地步。
清宁看着林羡的侧脸，又忽然想起林南嘉，想起林羡是她的替身。
心里的疑团渐渐解开，有了一个答案。
“你就那么恨他吗？”
“不然呢？”
林羡眸色一冷，闪过一丝骇人的凉意。
“被当成替身，被迫接受他无数次折磨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无法感同身受，我能理解。”
嘴上说着能理解，其实心里还是对她有些怨怼。
为什么不能设身处地的替她想想呢？
如果李景衍也把她当成替身，假意爱上她，那她今天还能冠冕堂皇的问出那句话吗？
还能问得出口吗？
“可是，你……终究还是不能放他一条性命吗？”
林羡毫不退让，不假思索道：“那他可有一刻想过，要放过我吗？”
云涓和王婆子在后面跟着，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的局面逐渐尴尬，已经是她们没法子挽回的地步了。
云涓想要开口，又被王婆子拽了回去。她拧着眉，摇了摇头，示意云涓噤声。
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林羡觉察到了什么，一言不发的走进翊坤宫。
她的神色有些许缓和，沉声道：“好了，别再提了。来说说你吧，你这些年在柔然过得怎么样？”
清宁低垂着眼眸，面色微变。
“四嫂难道看不出吗？”
话音刚落，她偏过头去看林羡，又将自己的手展开，伸到她面前。
借着殿内摇曳的烛光，林羡这才看清楚。
清宁那原本光滑、白皙的脸蛋，已经被风霜和连年的风沙摧残的不成样子。脸颊两侧甚至都有了黄褐色的斑点。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可她现在的那双手，皮肤干裂，像一块即将干涸的大地，有了些许裂缝。
这哪里是二十岁小姑娘的手，简直像加速衰老了二十岁。
林羡面露急色，问道：“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她也顾不得方才还在与清宁拌嘴了，一心只惦记着她这些年来受的苦楚。
清宁淡淡地笑着，安慰道：“没事，我早就已经习惯了的。”
“我昨日怎么没有发现，是你刻意伪装起来的？”
清宁把手抽了回去，“昨日我扑了好厚的一层粉，才勉强把脸上的斑点和干裂遮住。若是还叫四嫂发现了，那岂不是枉费了我起了个大早的苦楚？”
为了给她掩饰斑点，贴身侍奉的婢女都练就了一套好手艺。只需一个粉盒，就能把她脸上的瑕疵遮盖的干干净净，但就是需要耗费时间。
为此，清宁每日要提早一个时辰起身，坐在铜镜前，昏昏欲睡的梳妆打扮。
“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能开玩笑。”
“可是事已至此，难不成我还得哭吗？哎呀，好啦，没什么的。”
见林羡那副苦瓜样，清宁心里有些动容，出言安慰了几句。
“现在回来了，回来就好了，都会好的。”
林羡回想了一阵，她昨日穿的衣裳有些特别。那衣袖太过宽大，把一双手遮了个严严实实，也难怪林羡没有察觉到。
可看到她的伤痕，还是不免伤心落泪，替她感到难过和委屈。
两人才刚好了一阵，清宁就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往枪口上撞了。
“只是，四哥现在爱的是你，我能看出来的。你不是替身，林南嘉才是。”
此言一出，倒给了林羡莫大的安慰。
从来没有人跟她这样说过，清宁是第一个。
可是无论谁是谁的替身，这根刺都狠狠的扎在林羡心头，逐渐化作了她和宋祈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实在没办法劝服自己，让所有的恨意灰飞烟灭，继续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和宋祈再续前缘。
她每每看到宋祈那张脸，都会想起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的画面，就觉得无比恶心。
他也会像对林羡一样，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缠绵，在她们耳边轻声说着同样的情话，做着同样的事情。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枕边的人换了一位罢了。
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林羡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她把手指微微翘起，犹自欣赏着护甲。
“你别再安慰我了，我不会信的，更不会心软，有所动摇。”
经过宋祈这些年的磨砺，她的心已经比院子里的石板凳还要硬了，天塌下来也无法撼动分毫。
说起来，这一切还都要感谢宋祈呢。
“可是——”
清宁又欲开口，就被林羡及时打断了。
“事情已成定局，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的下半辈子还要在皇宫里过，我和你四哥，不都是一样的吗？”
无论是谁，都会好好保护她这个妹妹，让她富贵荣华，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生。
清宁长叹一声，像一只泻了气的皮球。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那是我四哥。”
这世间，唯有亲情是不可撼动的，从一出生就注定好的，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
清宁和宋祈血浓于水，她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哥哥死去，为此不惜一次又一次的触林羡的霉头，这也是情有可原。
“嗯，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见林羡终于松了口，态度也有些缓和，清宁又试探道：“那……可以让我去见见他吗？哪怕一眼也好，我只是想见见他。”
随着林羡的脸色愈发冰冷、低沉，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逐渐变得和蚊子叫一样小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还好不好，我也不会跟他多说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见他一面……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闻言，林羡怔了一下，不禁联想起已故的先皇后。
先帝去了的那天晚上，她也不明不白的悬梁自尽，跟着一道去了。
世人皆感叹，她和皇帝情比金坚，要去天上做比翼鸟，下辈子再续前缘了。
可只有林羡，和那个被逼自杀的老太监知道，此事绝非这样简单。
在幕后操纵的人，一定是宋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