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得见脚步声和悉悉簌簌的蝉鸣声。
月亮被一层薄雾遮住,朦朦胧胧地洒下一点亮光。
昨日的清晨大雾缭绕,半山谷的云雾上升,叫人看不真切,一直到晚上都未消散。
似乎要变天了。
马车行至崇王府,在蒙蒙细雨的笼罩下,王府上空阴霾密布。林羡有些迟疑的下了马车,在府门外踌躇着。
直到一位嬷嬷来请。
“侧妃娘娘,肃王殿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老嬷嬷的声音沙哑、低沉,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林羡,只叫人浑身发毛。她微微躬着身子,像一只将要腐朽的大虾。
林羡应声,扶着云鹊的手走进肃王府。
昨夜她正睡得沉稳,外面便突然响了一声雷,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云鹊递了一杯茶,在她的后背摩挲着,替她顺气。
“主子,您别害怕,奴婢在呢。”
窗户被呼啸的狂风撞开,淅淅沥沥的雨点顺着窗棱吹入屋内。点点雨滴聚集,打湿了金砖。
云鹊过去掩上窗子,正巧瞧见奔来的云涓。
“你怎么了,这般慌张,连把伞也不打。”
云涓在外间值夜,她性子沉稳,从未有过差错。能让她这般急促的,定是有要紧事。
她连脸上的雨水都来不及擦,忙回道:“方才门口的小厮来回禀,说咱们王爷在崇王府,崇王妃请主子过去一趟。”
闻言,林羡心里慌如乱麻,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一边心存疑虑,一边赶紧起身穿衣。
“这大半夜的,王爷怎么会在崇王府,还得主子亲自过去一趟?”云鹊手忙脚乱的给她系着扣子,不解道。
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在林羡的再三催促下,车夫胆颤心惊的在湿滑的道路上飞速驾着马车。原本要一盏茶功夫的路程,眼下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便到了地方。
马车行至崇王府,林羡心存疑虑的跟着引路嬷嬷进了府门。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引路的嬷嬷手中拿着的灯笼,便成了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诺大的府邸,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旁的院落都是空荡、寂静的,和灯火通明,玉楼金阁的未央殿形成鲜明对比。
崇王妃斜着身子倚在榻上,身旁蹲着一个婢女,手持玉锤给她捶腿。
“王妃娘娘,肃王侧妃来了。”
闻言,崇王妃缓缓抬眼,搭着婢女的手坐直了身子。
“弟妹可是叫我好等,快坐吧。”
林羡行了礼,在她身旁的软塌上坐下。
“不知王爷现下身在何处?”
崇王妃也不急着回话。她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手里把玩着一柄玉锤。
“王爷?弟妹怎么突然关心起你大哥哥了,现在是子时,王爷自然在房里歇息呀。”
她问的到底是谁,崇王妃明明心知肚明,为何又要明知故问呢?
难道叫她前来的根本就不是崇王妃,或者宋祈只是一个幌子?
“夜里有崇王府的人来通传,说我家王爷在崇王府,叫我过来一趟。大嫂嫂难道不知晓吗?”
崇王妃似乎在刻意吊她胃口,抬起纤纤玉手,细细端详着自己水葱般的指甲,转头吩咐道:“碧玉,蔻丹备下了吗?”
碧玉向前几步,恭顺道:“回娘娘,已经备下了,只等您吩咐,奴婢便领人上来。”
崇王妃满意的点点头,视线落在林羡身上。
“许久未染指甲了,前些日子总是没这番闲情逸致,现如今好容易得了空,弟妹可要一起?”
林羡蹙眉,自己早已是心急如焚,崇王妃非但不回应她的问题,反而还有闲情逸致染指甲。
以往接触的人大多都是李殊词、孙氏这样的。虽然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但喜怒形于色,要有什么动作之前也总能被人提前发现端倪。
眼前这位崇王妃城府极深,倒真是让她捉摸不透了。
“多谢大嫂嫂美意,还是不必了。还请大嫂嫂明示,今夜叫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派去王府送口信的小厮,他不是已经禀报过了么?弟妹又何须问我。”
“那大嫂嫂为何深夜召我前来?”
既然去王府通传的人确实是她派去的,那她方才为何又要装傻充愣。
第一个猜想不攻自破,那就只剩下第二个了。
宋祈只是个引诱她前来的幌子。
那真正的缘由,又是什么。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伴着几道划破黑暗的闪电,天霎时间亮的如白昼一般。
转瞬即逝的透亮穿过窗子,在殿内乍现。映着崇王妃那张凛若冰霜的脸,愈发显得漠然。
侍女连忙把门窗掩上,方才拿着蔻丹缓缓走来。
待摆好物件,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径自行至崇王妃面前,在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下,垫了一方绸缎。
“娘娘,奴婢要上色了。”
崇王妃接过她递来的签字,拨弄着小罐子里的蔻丹。
“嗯,这个颜色甚好,开始吧。”
那侍女应下,嘴角止不住的向上翘着。
伴君如伴虎,崇王妃向来挑剔,又喜怒无常。能让这么难伺候的主子满意,也不枉费她一番心思,不知废了多少心力才制成的这罐蔻丹。
她高兴的第二个含义,便是将要有赏钱了。
崇王妃家世显赫,娘家富可敌国。从这样的门第出来的女儿,自小养尊处优,在金山银山堆里长大。
嫁入崇王府时更可谓是十里红妆,据说拉了满满十箱金银财宝,把杠夫的肩都要压弯了。
崇王妃向来出手阔绰,只要下人办事合她心意,便能讨到不少赏钱。
这些银子对于侍女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可在崇王妃眼里却根本不值一提。
同她平日里的开销相比,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天气闷热,殿内门窗皆掩,透不出一丝的风。林羡的耐心渐渐被消耗殆尽,急道:“大嫂嫂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回府了。”
让人大半夜白白跑了这一遭,这笔帐暂且先不同你计较。
“嘘。”崇王妃伸出一根食指,点在朱唇上,“弟妹怎的这般没耐性?等这蔻丹涂完,再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