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夜色将近。
离六王府邸不远处,有片静谧的池塘,鲜少有人知道,便成了兄弟二人谈天说地的绝佳去处。宋祈心中烦闷,便又拖着六王爷出来散心。
储位之争之事正闹的沸沸扬扬,在外人看来,肃王和六王爷合该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才是。可事实上,两人的私交倒远比表面更甚。
母后太过强势,一心想着让自己当上太子,而六王实在无心争储,认为四哥的才干能能胜任储君之位。
然他每每提及,都会遭到皇后的斥责,怒其不争,骂他不求上进,不会为自己打算,竟然甘愿把大好江山拱手相让。
至此以后,六王爷便收敛才干,伪装成一个懦弱无能的妈宝男形象,叫母后恨铁不成钢,叫父皇逐渐打消重用他的念头。
在他无忧无虑的童年记忆里,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宋祈身后,缠着他陪自己玩闹。并且越是不理他,他越是厚脸皮。
在外人看来,仿佛他们必须是斗的你死我活的虚假兄弟。两人在一处说话的机会愈来愈少,便开辟了此处幽静之地。
拨开层层叠叠的荷花荷叶,把船划到湖中心。碧色荷藕,淡粉睡莲,跃跃欲试的锦鲤,四周一片旖旎之景。两人躺在甲板上饮酒,谈天说地。
宋祈把心事一股脑儿的讲给他听。宋佑听完便是一阵嗤笑,乐的手中的酒壶都拿不稳了。
“你笑什么?”
宋佑转过头看他,打趣道:“堂堂四王爷,竟然也会吃别人的醋了。”
宋祈朝他胸口不轻不重的捶了一拳,“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这多简单,四哥若是喜欢她,便直接了当的告诉她“我吃醋了”,然后听听人家的解释,再警告她以后不许再和野男人见面,不就得了吗?”
他顿了顿,方才又说道:“嗯……不过我看你这表现,大概也不怎么喜欢人家。”
宋祈犹自叹气,“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心里觉得别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罢了。”
“四哥,我不懂你们那些奇奇怪怪的男女之情,也不知为何这样一件小事,也值得你劳心伤神。”
宋佑自然不会知晓这其中的苦闷和纠结,因为他心里没有喜欢的人,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都是皇后要他娶的。
其实转念一想,这样潇洒的日子倒也很快活。
船已划到了岸边。宋佑扔下船桨,拔了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吊儿郎当,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喜欢她就去找她,不喜欢她就不理她呗。若都像你这样拖着,那天底下的姑娘都该跟别人跑了。”
听到“姑娘跟别人跑了”,宋祈忽然顿悟,只留了一句“谢了”,便扔下宋佑,慌忙跑回府去。
宋佑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无奈苦笑。
原来,兄弟如衣服,女人才如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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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悄悄抽了新芽,淡黄、嫩绿的柳条随风飘扬,盛京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轿子随着人流缓慢前进,姜怀薇坐在轿上,抬手指着一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高楼,兴致盎然道:“你天天闷在府中,难免心情抑郁,我带你出来转转,也好稍排解一二。”
她抬手指着前面那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高楼,“这是盛京新开的酒楼,我看啊,倒是比祈乐楼更气派一些。就是,叫什么来着……”
林羡淡淡笑着,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噙月楼。”
姜怀薇忽然一顿,疑惑道:“你整日闷在府中,是如何知道的?”
“你看,牌匾上那三个大字写的什么。”
说着,便别开了头,不愿再看那座楼。
往日的记忆在灰尘中沉睡了千年,突然被全部唤醒,忧愁之意忽然涌上心头。
说是噙月楼,倒真有些夸大其词了。那晚她曾在楼上看过的,自然是摘不到星星,也碰不到月亮。
但他却真替她摘下了月亮。
一朵朵烟花在深蓝的天幕上缓缓绽放,四处散落的几朵,看似正欲凋谢,却在此时重新燃起,汇聚成点点星河,居然真的勾勒出了一个月亮的模样。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这是补偿,喜欢吗?”
林羡拼命点头,眼里皆是笑意,“我不委屈,你处处替我着想,目光比我长远,什么事都为我做好打算,我哪里还会委屈?”
盛大的烟花之下,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吻上他的唇瓣。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的梦幻,又不切实际,如虚无的泡影,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依我看啊,这儿的枣泥酥比祈乐楼的好吃多了。来,你也尝尝。”
见她毫无反应,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在冥想些什么。姜怀薇便及时出手打断,叫道“哎哟——”
她神色痛苦地捧着肚子乱叫,林羡慌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都说你月份大了,便不要再乱跑了,你非不——”
不由分说,姜怀薇便把一块温热的枣泥酥塞进了她的口中,堵上了她滔滔不绝的嘴。
“你不必忧心于我,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在府里便魂不守舍的,怎么出来了还是这般?你当真是着了什么道了。他不理你,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了,何苦这般?”
林羡无奈苦笑,说道:“你倒是个没脸没皮的,竟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知,当初是谁死气白赖的,非要用尽办法进肃王府。如今批评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了。”
“是是是,原是我不配说你了。只是唯望你心宽些,别再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来日方长呢。”
四处都有风吹着,后背也还是汗涔涔的。林羡微微垂眸,揉了揉眉心,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如今身怀六甲,便不要再到府外走动了,该在府中多多进补,安心养胎才是。”
“说来奇怪,自我有孕以来,李殊词便十分殷勤,常派人送些名贵的大补之物过来。我都压着不敢吃,但大夫说这里头查不出毛病,还都是些极贵重的东西。你说,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林羡细细想着,竟也想不出任何差错,便也认为她是想博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
“既是没毒的,你便安心进补便是了,到底是孩子重要些。说不准,她只是趁我失宠,想及时钻空子讨王爷欢心罢了。”
姜怀薇点点头,悄无声息的轻抚着隆起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