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刚才，宋祈才说出那句她期盼已久的话，但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了，只会觉得可笑。
他从来都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的那个。
现在这句“别怕，我在。”就显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宋祈不知道同那使臣说了些什么，他立刻就闭上嘴，默不噤声的站在一旁。
“既然如此，就快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吧。清宁是朕的妹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林羡回过神来，向斜前方迈了一步，站在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很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意味。
使臣耸了耸肩，说道：“臣这就给可汗飞鸽传书。”
“先让公主入土为安吧。”
宋祈淡然开口，然后牵过林羡的手，一起走出毓秀宫。
触碰到他手的那一刹那，林羡好像触碰到了一块冰，冷得几欲把手缩回去。
两人坐上轿辇，回到养心殿。在踏入寝殿之后，宋祈猛地咳嗽了几声，倒在了软榻上。
林羡这才发现，他并不是病好了，而是强撑着一口气，硬要爬过来帮她说话的。
她扶着宋祈走到床边，帮他掖好了被角。宋祈喘着粗气，无力的靠在垫枕上，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费力了。
“来，喝水。”
林羡把茶杯递到他嘴边，扶着他勉强抿了一口。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脸色虚弱的像一张白纸。
她不由得蹙起眉尖，语气中带着责怪的意味。
“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为何还要去？”
“我想保护你，不想看着他们欺负你……”
他说出这番话，林羡没觉得感动，反而对他更加厌恶。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将眼神瞥向别处，顺势把手抽了回去，躲开宋祈跃跃欲试的手指。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毕竟你对不起我的地方也远不止这一桩。”
林羡面如死灰，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宋祈知道已经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林羡对他这样冷淡，显然已经对他彻底死了心，他们之间是再无半点可能了。
但宋祈仍旧不死心，明明知道是她给自己下了毒，才导致他卧病在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她，想寻求她的谅解。
林羡的眼神很是冷淡，幽幽开口道：“难道你有受虐倾向？别人越是折磨你，你就越是死心塌地。”
宋祈自嘲地轻笑一声，“也许是吧，可是我只对你这样。”
“别说这些唬人的话了，你以为我还是十几岁的小丫头，任你说什么都会相信吗？“
林羡顿了顿，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她勾起唇角，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况且，我已经怀有身孕了。”
剩下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是“但孩子不是你的。”
宋祈没有动怒，而是微微笑着，深情的望着她。
“你别骗我了，那是我的孩子，我知道的。”
林羡的面色阴沉如铁，说道：“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我怎么可能留着你的孩子？”
“我查了彤史，也问了周隽行。这孩子分明已经三月有余了，即便你每个月拿绷带缠绕肚子，不想让别人看出孩子的真实月份，你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
林羡咬紧了后槽牙，辩解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宋祈说的话的确句句属实，她怀的确实是宋祈的孩子。每日缠着束腹带，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念头一转，眼神像一柄利刃一样扫过宋祈。
“那又怎样？我不会留着他的。”
“你真的忍心？”
“我为何不忍心？这是我的孩子，选择权全都在我。”
林羡初有孕时，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宋祈，那孩子就不幸流掉了。
他都没来得及出世，看一看这世间的美好，就被强行剥夺走了生命。
宋祈没有替她做主，而是因为不能得罪李国公，而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惹怒李殊词。
她一忍再忍，终于发现男人靠不住，选择自己寻找证据，彻底解决了李殊词的命，替自己那个无辜的孩子报仇。
从前，她会因为一个没了的孩子而整日痛哭流涕，自责懊恼。
而现在她又再次怀有身孕，却想方设法的要把它拿掉。
爱与不爱，还真是很明显。
林羡站起身，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抚上小腹。
周隽行说，她最近身子不好，不能在此时服下落胎药，恐怕会要了命。
他总说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须得一等再等。林羡还信以为真，以为他说的是真话。
直到刚才，林羡才明白了周隽行的用意。
哪里是因为自己身子不好，不适宜服坐胎药。实则是要把月份拖得越来越大，到时候这个孩子就没办法拿掉了。
若是强行拿掉，才是真的会伤及她的性命。
林羡只觉得自己痴傻，竟然任由他二人联手欺骗自己。
她径直走向门外，只给宋祈撂下一句话：“好好歇着吧，别再乱跑了。”
回翊坤宫的路上，她心乱如麻，被风一吹，就又犯了头疼的毛病。
林羡拍了拍扶手，玉镯与木头碰撞，发出奇特的声响。
云涓听到声音，急忙上前两步，问道：“主子，怎么了？”
林羡按着太阳穴，朝她摆了摆手。
“快请周太医过来，我头疼的厉害。”
“是！”
云涓得了令，马不停蹄地折返到太医院。
她此行必然是扑了个空，因为周隽行此时已经跪在翊坤宫的正殿之上了。
待云涓回来时，周隽行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林羡坐在上首，面色冷淡地看着他。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中药味，云涓一言不发的走到林羡身旁，发现她身侧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空药碗，碗底还飘荡着一层细密的药渣。
明眼人都能看出，林羡现在情绪不好，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
所以殿内的其余宫人皆屏气凝神，分别藏在各个角落。
她们心里明白的很，现在谁发出声响，惹了主子不悦，就是自己找死，非要往枪口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