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御史中丞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拉着他上了马车。
也不知说了什么好话,御史中丞听完后,竟然改了主意,答应一同前去了。
到了林府,直到看见林羡的那一刹那,众人才猛然发现。
这俨然是一场鸿门宴。
他们招惹了一位活祖宗。
大理寺少卿反应极快,其他人还在发/愣的时候,他已经跪下行礼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见状,另外几个也纷纷跪下行礼。
他们把头埋得极低,根本不敢起来。更有甚者已经被吓得全身发抖,后悔当日所做的糊涂事了。
林羡悠哉悠哉地抿着茶,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堂下跪着的人。
正厅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和茶杯和茶盖间相碰的声音。
林常柏立于一侧,斜眼看着他们。
还好他生了这样厉害的女儿,他们居然有胆子招惹林羡,还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她发起火来,不是母老虎,却胜似母老虎。
连他这个生父都不敢招惹,这些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厅堂之下,几人神色各异,早已是悔不当初。
明知道皇帝专宠于皇后,林常柏又是皇后娘娘的生父。
光凭“贪污受贿”和“德不配位”之事,根本感动不了国丈的太傅之位。
那道弹劾的奏折怕是都没能入了皇帝的眼,就已经被皇后拦下了。
过了一阵,林羡还是没有开口。
有一个四品小官终于憋不住了,连滚带爬地挪到林羡面前,磕头谢罪,连声忏悔。
“皇后娘娘,我等都是一时受了蒙蔽,才会做出弹劾之事。微臣实在是大错特错,还请皇后娘娘能放过微臣一命!微臣做牛做马,报答娘娘!”
大理寺少卿是根墙头草,一见苗头不对,立马倒戈,供出了背后主谋。
“都是赵大人,臣等都是受了他的指示,才会犯下此等大逆不道的错事!”
“赵大人?哪个赵大人?”
大理寺少卿垂着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低声说道:“就是……前吏部尚书……”
林羡眯了眯眼眸,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当年崇王谋反,他不幸站错了队伍,也落得个砍头、抄家,全家流放的下场。
他的位置,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林常柏的头上。
原先的死对头,如今却阴阳两隔。
一个风光无限,一步一步爬上太傅之位。另一个则被挫骨扬灰,怕是早已转世投胎了。
可赵大人已经去世多年,难道是他的魂魄给他们拖了梦,指示他们弹劾林常柏的吗?
大理寺少卿似乎看穿了林羡的疑虑,连忙磕了几个响头,恭敬道:“皇后娘娘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确实是有人递了信,以赵大人的名义让微臣上奏弹劾的。”
有人以他的名义递信?
那看来,背后的主谋应是另有其人。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既然他都主动交代了,林羡也省去多费口舌,逼他们说出幕后主谋的麻烦。
只有一个硬骨头,在旁人纷纷倒戈时,他却还死鸭子嘴硬。
虽然跪在地上,但他上身挺得笔直。铮铮傲骨,始终不肯松口。
“太傅大人贪污受贿之事本就是事实,又何须争辩,特地把臣等扣押至此?”
不等林羡开口,大理寺少卿这个狗腿子便及时出口打断。
他连连摆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你有多大能耐,敢公然和皇后娘娘叫板。再说,皇后娘娘只是叫咱们来谈事,哪里就要扣押了?”
说罢,他转头用殷切的目光看向林羡,开始溜须拍马。
“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这样会看眼色,会抢着替主子说话的墙头草,林羡还是不会为难的。
她缓缓点头,验证了他的猜想。
“本宫叫各位大人前来,只是有几句话想和你们说。
现在的朝中局势,想必各位大人心里也都清楚。若是能为本宫所用,那便什么都好说,本宫只当没见过这份折子,往后也不会为难各位大人。
可若是非要跟本宫反着来,那各位大人打可以拿着这折子走,到皇上面前告发本宫。到时,就不是受贿之事是真是假的问题,而是皇上到底相信谁的问题了。”
她是皇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即便是皇帝看到了折子,怕是也不会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说不准,宋祈还会看在林羡的面子上,无条件的相信林常柏。
到时,还得判他们一个栽赃陷害朝廷重臣的罪名。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至今,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上,脑子里定然是有几两东西的。
林家的亲信多,在朝廷里随处可见,已经渗透到了每个管制系统里。
更不用说林羡这些年一手提拔的朝臣,如邬玉书,高明、高远之辈。
更是官位步步高升,前途一片光明。
众人面面相觑,在大理寺少卿的带领下,终于还是举了小白旗,甘愿降服。
只剩那位刚正不阿的御史中丞,还是挺着铮铮傲骨,不愿倒戈。
他不仅出言不逊,还坚持上奏弹劾。
“只要微臣还有一口气在,即便豁出去这条命,都要弹劾这种贪污受贿之人!”
他看着这些甘愿归顺的人墙头草,不屑地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林羡非但不怪他,反而对此人多了几分敬佩。
收复几根墙头草又有什么用?
能攻略这根难啃的硬骨头,才是真本事。
御史中丞的脾性,倒也成了这污秽官场里的一股清流。
只是他这身铮铮傲骨似乎用错了地方。
宋祈就算看到折子,也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到时他若是请旨搜查林府,发现一无所获,恐怕还会落得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
林羡轻轻摇了摇头,对他有些惋惜。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天傍晚,御史中丞的急奏被带进宫内。
但折子上只提了弹劾林常柏一事,完全没有提到林羡。
宋祈看了折子,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良久后,他将折子重重合上,轻叹一声,捏了捏紧紧皱着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