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几分哭腔,急道:“不能这样……不要……”
林羡视若无睹,脸上挂着笑意。
“既然使臣已经开口了,本宫又岂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此言一出,殿内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们私下眼神交汇,觉得林羡一定是疯魔了。
林南嘉不停扭动着身子,想要从云涓和王婆子手底下挣脱出来。
“你怎么能——”
她半句话刚喊出口,就被王婆子拿帕子捂住了嘴,只能呜咽。
使臣正欲欢天喜地的道谢,林羡就说了下半句话:“只是,本宫怕是不能给你这个面子了。”
“啊?这又是为何?”
她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这桩亲事。
“她不是宫里的公主,只是个低贱的奴婢,这样的身份恐怕配不上柔然可汗。”
此言一出,使臣就没有周旋的必要了。
她故意把柔然可汗捧得极高,让他沾沾自喜,彻底堵死了使臣拉扯的机会,这招叫捧杀。
“唉,这倒是可惜了。”
使臣“啧”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斜眼睨着林南嘉。
得知她只是个低贱的奴婢以后,使臣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不屑一顾。
他上下打量林南嘉的样子,像极了市集里挑牲口的买主。左瞧瞧,右看看,只差掰开嘴看看牙口好不好了。
林南嘉还没求饶就被赦免了,陡然有些愕然。她以为林羡是变了性子,突然变好心了。
这样白得的大好机会,能彻底扫除了林南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她居然还保下了林南嘉,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她没想到的事情不止这一桩。
林羡留着她,是另有用处。
她向云涓使了个眼色,让她俩把林南嘉押了下去。
林南嘉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还有些木讷,任由她们将自己押回永和宫。
“连一个宫女尚且有此等姿色,皇宫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使臣顿了顿,又面露为难。
“只是,若没有合适的公主前去和亲,那便只能请娘娘让微臣把清宁公主的灵柩带回去安葬了。”
他这话是在威胁,却说的十分可怜,好像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的。
林羡扬了扬手,说道:“谁说没有公主了?眼下就有一位合适的公主。择一好日子,便出嫁柔然吧。”
使臣愣了一下,不解道:“敢问皇后娘娘,您说的是哪位公主?”
她灵机一动,胡乱编了一个名讳:“自然是端姒长公主。”
这些年来,其他的她一概没学会,骗人的本事倒是高超了不少。
以前说一句假话都要磕磕巴巴的人,现在说谎话都不用打草稿的。
“待礼部选出一个好日子,就让端姒长公主送去柔然和亲。”
使臣心里生疑,纳闷的很,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他对皇宫里的事了如指掌,眼下宫里明明只有两位公主。清宁公主已然殒命,另一位长公主也已嫁作人妇,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那这位端姒长公主,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
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微臣斗胆,请问皇后娘娘,这位端姒长公主是何人,怎么从未听说过?”
林羡冷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你这是不打自招了?明明身处柔然,怎么还对我朝的事情了如指掌,连有几位公主都知道?”
如此小事都能了然于心,想必其他大事也都在日日探听了。
使臣被说的哑口无言,讪讪地“嘿嘿”笑了一声。
“皇后娘娘别误会,微臣不是那个意思。柔然与大绥友好建交,当然要多多关心于大绥了。”
他怕林羡又说什么让他答复不上来的话,便急忙说道:“啊……既然如此,那微臣便在驿站候着。等您把日子定下来了,微臣再来迎接长公主。”
使臣终于上了套,林羡暗自松了一口气,神色淡然了许多。
“好。到时候,还望使臣好生照顾端姒长公主,不要再像清宁一样,不清不白的没了性命。”
使臣连声应道:“是是是,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让娘娘失望。那微臣就先退下了。”
说罢,便拱了拱手,退出殿外。
见使臣走远后,清宁方才从屏风后出来,不解道:“这宫里哪有端姒长公主?怕不是四嫂嫂杜撰出来的。”
她在宫里的日子比林羡还要长,对一应事情了如指掌。日子久了,连毓秀宫里有几块地砖都能数清,更别说一位长公主了。
我朝男丁兴旺,很少有公主诞生。清宁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位端姒长公主的存在。
既然没有,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是林羡杜撰出来的。
“不胡乱编一位,还怎么搪塞柔然?难道还真让林南嘉假冒公主,远嫁和亲?”
清宁抿着嘴唇,为难道:“那现在怎么办?”
这个谎已经撒下了,只能想办法圆回来。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先找个宗室之女来册封了。”
“此事可行吗,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轻轻摇头,徐徐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事已至此,我们别无他法了。”
林羡的眼神异常的坚定,好像在下一盘棋,每走一步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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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礼部开始着手选定时间,为端姒长公主出嫁做准备。
礼部尚书得知这个消息后,颇为难办。他明知道这位长公主是杜撰出来的,还得装作确有其人,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为这位根本不存在的长公主筹办婚事。
让他焦头烂额的,还有另一件事。
林羡欲在宫里大摆宴席,宴请所有朝臣及其家眷参加,就把这苦差事交给了他。
宫里许久没有摆过这样大的席面,他刚刚上任,就接到了这样难啃的硬骨头,不知道愁得掉了多少头发。
百花宴举行的那日,宋祈也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前来参加了。
这些日子断了慢性毒药,他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渐渐能爬起床了。
林羡不是忽然改了心意,想和他再续前缘。而是不想让他这么快死掉,她还没有报复够。
这样的场合,不能让皇后一人主持大局,他是该来参加。
所以宋祈强撑着爬起来,苟延残喘地坐在上首,勉强参加百花宴。
林羡坐在他身侧,心不在焉地夹着菜。眼神却始终在堂下来回打量,好像在搜寻着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低声嘟囔道:“怎么回事,这批都不太行啊……”
她藏在桌底下的脚搭在一起,偷偷翘起了二郎腿。
眼神在一众正值妙龄的小姑娘身上来回打量,还时不时嘟囔几句,倒极像是一个浪荡公子哥了。
宋祈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他凑到林羡耳边,戏谑地调侃道:“换口味了,现在喜欢女人?”
林羡正想得出神,被他惊了一跳,轻抚了几下自己的胸口。
“你想吓死我。”
云涓站在她身侧,将他们嬉笑打闹的场景尽收眼底。
刚才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他们从前的样子。一个闹,一个笑,令人羡艳。
如果宋祈没有伤透她的心,想必他们也能像寻常夫妻一样,相扶到老吧。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里,云涓不免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美好场景,毕竟只是稍纵即逝。他二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刀光剑影,互不相让。
宋祈的眼底闪过一丝锐色,“你叫他们来,是别有用心吧?”
知她者,宋祈也。
林羡是最怕麻烦的人,每次在宫里筹办宴席都是有所图的,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她视财如命,恨不得将所有银子都揽在自己怀里。自然也不会白花银子给这些人摆宴用。
林羡稍作思忖,斜了他一眼。
“这不是陛下该操心的范畴。”
“这是朕的国,为何朕还不能操心了?”
“呵呵。”
林羡冷笑一声,双手环抱于胸前,微微歪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是吗?可这皇宫内外都是臣妾的人,陛下心里应该清楚。”
她每说一句话,宋祈的眉头就更加皱紧一分。
待她话音刚落时,宋祈的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握紧,满脸写着“生气”两个字。
如果这些大臣不在,他就要当场发怒了。
见他动了怒,林羡反而愈发高兴,嘴角都微微翘了上去。
“皇上不必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他本就病入膏肓,不知道能拖到几时。若现在气急攻心,一时被她气晕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宋祈还来不及反应,林羡就已经开口吩咐了他身后的宫女:“皇上大病未愈,还需要静养,快扶皇上回去歇着吧。”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这几日都不要让皇上出来了。他不能见风,当心病情加重。若是你们办事不力……”
她故意没有说最后一句话,那几个宫女反而更加心惊胆战,自己脑补到了后果。
连怎么死的,墓地选在哪里,都在这一刹那想清楚了。
领头的宫女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颤抖。
“是,奴婢们定当竭力办好差事,不让娘娘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