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已叫嬷嬷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她把层层叠叠肚子放在膝盖上,朝着砖缝那头说道:“娘娘,晌午奴婢再来给您送饭。只要您在崇王府一日,您就不必担心饿肚子。日后您若是能有幸出去,可别忘了老奴。”
眼下未成定局,鹿死谁手还是尚未可知的事情。倒不如两边都不得罪,给自己谋条生路。
这跟墙头草,原来是会同时向两边倒的,比旁人要精明多了。
“等等!”
光想着填饱肚子了,差点忘了件要事。
那婆子站住了脚,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艰难的蹲在了砖缝外。
她拿袖子抹着头上豆大的汗珠,“娘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林羡拍了拍沾到灰的裙角,问道:“你可知道崇王妃为何要把我们关起来?还有,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假借宋祈名义骗她仓促赶来,昨日领头的婆子又说“再过两日,肃王也自身难保,没法子替你们报仇了。”
此事定然和宋祈有关。
难道崇王欲意除掉宋祈?
那崇王妃把自己关押在府里,是想拿自己的命要挟他?
外面都在传皇上已经写好立储君的圣旨,只差择一黄道吉日宣旨昭告天下了。
除掉宋祈,崇王想要得到的必然是储君之位。可他一向不求上进、游手好闲,又怎么会突然觊觎储君之位呢?
林羡心里一团乱麻,怎么琢磨都想不通,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暂且从她口中打探一些消息了。
那婆子面露难色,眼神飘忽不定。
“这……老奴也不知啊……”
像她这样会为自己谋生路的人,定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既然她连哪个院子的哪块砖是活的都知道,那这样大的消息她又怎能不去打听一二?
林羡会意,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金步摇,上面还镶了一颗硕大的红玛瑙。
那婆子立刻两眼放光,虔诚的伸出双手接着。
幸好自己留了一手,方才没把所有的首饰都跟她换了馒头包子。不然这下只能从身上扯缎子给她了。
林羡也没急着递给她,而是有些讽刺的勾起嘴角。在她刚要触碰到步摇的那一刻,迅速抽了回来,叫她扑了个空。
“嬷嬷,还没回答本宫问的话呢。”
“哎呀,是是是,老奴这才想起来了。”
掉进钱眼里的人,只有看到值钱的东西时,脑子才会灵光。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她甚至连五百年前的事也能想出来。
那婆子讪讪地抽回了手,又四处张望了一阵,低声道:“听说崇王欲意兵变了。”
林羡有些诧异,不敢相信这是崇王会做的事。
她预想过许多答案,却没想到谜底是最严重的那个。
发动兵变,必须要手里有兵才行。可崇王向来游手好闲,不问政事,又如何能偷偷蒙养士兵?
刀箭的管控极为严格,那他又是如何得到武器的?
刻意表现的不学无术,把自己塑造成付不起的阿斗,从而降低旁人对他的猜忌和关注。私底下却在偷偷蒙养死士,谋划起兵谋反。
如此看来,表现的最清心寡欲的那个,原来才是野心最大的人。
若是事成,改朝换代,朝堂动荡,想必京中又少不了腥风血雨。
若是败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闻言,云鹊也是一惊,吓得手里的半个馒头都掉了,心疼的捡起来吹着上头的灰。
“什么,还有这档子事儿!嬷嬷怕不是听岔了?”
那婆子连忙摆手,“哎哟,哪能呢,老奴的耳朵可是最好使的,谁在一里地外说我一句坏话,老奴都能听得真真切切。这可是老奴在未央宫听到的消息,是王妃亲口说的,不会错的,王爷就是要兵变。”
“那他要兵变,把我们主子关起来做甚?主子又不会武功,还能坏了崇王的好事吗?”
她面露难色,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
“至于为什么要扣着您,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过娘娘这样大方,老奴可以替您去打听打听。”
林羡把步摇递给她,云淡风轻道:“好,那就有劳嬷嬷了。”
她欢天喜地的接过,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三层。
“哎呀,哪能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娘娘客气了。”
云鹊扒在门上,从门缝里瞧着那婆子扭着屁股得意洋洋的背影,气的攥紧了拳头,不满道:“主子,方才就该把我的绒花给她,您怎么还给她那么贵重的东西。瞧瞧,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林羡是个只进不出的小财迷。平时打赏府里的下人,也都是数着银两给的,每回给的都一样,谁也别互相攀比。
可崇王妃财大气粗,她府里的人定然是看不上寻常物件的,单凭云鹊头上的绒花又能值几个钱?到时候只怕连包子都吃不上了。
林羡瞧着自己的手腕,又摸了摸光秃秃的耳垂,有些心痛的无法呼吸。
这对一个财迷来说,实在是最狠毒不过的惩罚了。
在肃王府时山珍海味吃惯了,一应吃食都是怎么精致怎么来。
索性林羡不觉得委屈,有的吃就不错了。一时间换成了朴实的包子馒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云鹊一通翻箱倒柜,在屋里翻出了一只破碗。茶壶里恰巧有些凉水,应该是她们这几日唯一的供给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水倒入碗中,推到林羡面前。又把所有的包子都递给她,自己则嚼着淡然无味的馒头。
“主子,为着肚子里的小世子,您先将就着吃吧。”
林羡有些心疼,强行往她手里塞了两个包子。
“你还在长身体呢,你才该多吃点。我胃里酸得很,吃不下这些。”
“要紧吗?眼下连太医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云鹊哭丧着脸,声泪俱下,“原先周太医要教我医术,我还一味犯懒,百般推辞。早知如此,我就该同他学习一二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熬了一夜,云鹊的头发早已凌乱如鸡窝。
林羡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掏出帕子给她擦拭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