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反应色无和尚早就有所预见,他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郑重其事道:“男女情事最为微妙,贫僧也不好多嘴,不过昔日释迦摩尼与波旬的典故,还请两位施主檀越牢记。”
关于波旬的典故很多,宋敏想起色无和尚认为孙邦彦可以重整佛法,便清楚色无和尚所说应该便是天魔阻佛成道这件事,讲述波旬献女于佛,欲坏佛心,最终波旬女儿却反被佛陀教化,成为座下弟子的故事。
宋敏想到这个典故,心中不是羞恼,而是感到古怪。她自己从未想过和孙邦彦的未来如何。也从未认真想过会不会和孙邦彦有什么姻缘纠葛。从平日和孙邦彦相处,她也能感受到孙邦彦对于她也没有超出对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好感程度。
他们两人如今这般姻缘纠葛大多也是无奈之举。宋敏相信一待事情回归正常,日后两人可能继续成为好友,但再往上的发展便不好说了。
如今眼前这个可以看到命运万千的大师却如此信誓旦旦,郑重其事地说自己未来可能会成为孙邦彦这个所谓的“佛子”成道阻碍,实在让她匪夷所思,难以想象。
色无和尚也知道这种未来之事并不是言之凿凿,道:“贫僧虽然能看到命运万千,但命运之路又何止万千?所以宋檀越只用当个故事听听就好。不过孙施主乃佛子化生应该是不会有差错的。”
孙邦彦听其色无和尚又提到佛子,但此时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暗道:“难不成我真是什么佛子,未来还要去灵山小庙修行?”
冯春林昔日教课,为他说修行界常识时,曾说过今日不同往日,新政府是不准许修行者久居念界的。实际上没有接受接风池洗礼的修行者最多只能算是半个念界生物,长期待在念界就如海拔低的人去了高原,会产生很严重的“念界反应”,其中严重者也有可能影响生命。
孙邦彦真不知道自己未来是怎么能够跑到念界居住的。
宋敏却清楚佛教修行不同旁人,涅槃本就是先死而后生。如果他所传承不是后人,而是一个以孙邦彦为基的新妖怪,那么他自然就可以成为念界居民,久居念界。在结合色无和尚所说,宋敏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于是她决定将孙邦彦是否是佛子这件事放在一边。无论如何她如今也找不到证据反驳,又何必浪费口舌?
宋敏开口道:“大师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今日和大师相谈,实在是受益匪浅。不过我听到远处钟鸣,想来贵寺已经开始早课。如今旭日东升,我和孙邦彦要等的人也该朝这儿来了。所以我想和孙邦彦就此先行告退,大师意下如何?”
之前还未觉得,听了宋敏这一番话,孙邦彦不由又看向宋敏一眼。他才发觉宋敏进入这屋子和色无和尚说话,基本都是这般文绉绉,完全没有平日的直来直去的爽利。
色无和尚却摇头道:“不急。此番找孙施主会晤,确认孙施主是佛子只是第一件事。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想要问问孙施主。”
还有什么要问我?孙邦彦心道,我这人身家清白有什么好问的?
色无和尚瞥了孙邦彦的口袋一眼,口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道:“此事无关现在,而和未来有关。”
“无关现在?”这句话让宋敏和孙邦彦瞬间都想起色无和尚刚刚所说的那些未来。宋敏皱起眉头,孙邦彦的心也感到紧张。
色无和尚没有直说是什么问题,而是从孙邦彦的未来开始说起:“孙施主未来是有大成就的,这点我本有所疑虑,但见到孙施主后便已经确信无疑。不过此事终究是受故人所托,还是不得不问的。”
“大师,请讲。”孙邦彦心中好似猫挠爪子痒痒的,不像色无和尚这般绕圈子,直接道。
“我有位故人想让我问孙施主一声,倘若世间本无双全法,又该若何?”色无和尚说道这, 眼睛紧闭,已经白地彻底的眉毛也皱了起来,仿佛这个问题棘手至极。
孙邦彦稍稍一愣,完全无法理解色无和尚所问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双全法?哪两边又需要双全?孙邦彦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么这个问题就显得很空,他实在不知该落脚何处。
宋敏地眉毛也皱了起来,这个问题首先让她想到的便是仓央那位活佛的诗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又想到色无和尚所说释迦摩尼和波旬的典故,不由痴痴想到:“这也和我有关吗?”
既然是眼前这位可以看穿命运万千的和尚所问,孙邦彦还是十分严肃认认真真地思考一番后,道:“尽力而为。”
“?”色无和尚睁开眼,看向孙邦彦。宋敏也从痴痴的状态中惊醒,听着孙邦彦如此说,也感到不解。
孙邦彦感受到两人的不解目光,知道自己说的没头没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我只说觉得,这世间有些事情虽然很难两全,但最终总要去试一试的。就像我,如果不是试一试,去了念界,也遇不到宋敏,更不会如今成为修行者。”
色无和尚又一次闭上眼,沉吟良久,最终叹道:“这万千之中,你竟然有六千多条都是如此说,想来这便是你的真心了。尽力而为吗?确实如此,可惜人世······”
色无和尚说道这又是摇了摇头,不知想起什么,继续道:“此事还请孙施主放在心中,也不必向外人道。我那故人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他让我带话给你。”
孙邦彦对于眼前此人的神仙手段已经见怪不怪,所以没有大惊小怪地四处张望看看那位所谓的故人到底在哪儿。他估计十有八九还在万里之外,甚至远在念界都有可能。
于是他洗耳恭听道:“还请大师赠言。”
“放弃修行。”色无和尚神色不动地吐出这四个字。仿佛担心孙邦彦听得有所误差,一张纸条从窗边写字台飘了出来。随着色无和尚一字吐出,那上边便多了一字。
四字说完,那纸条就横在孙邦彦面前向他展示色无和尚所说。
放弃修行?孙邦彦本以为那位所谓的故人也是和色无和尚一眼会说些云里雾里的大道理或者含含糊糊说些什么,没想到是这么简单清晰,连误会都没有的四个字。
“为什么?”孙邦彦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放弃修行,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的地步,而且听色无和尚所说,自己的未来前途无量。即便自己对佛教没有兴趣,未来也不会成为什么灵山小庙的主持,自己也可以迈入天仙之境。
这样的未来,凭什么就要放弃?就因为自己说尽力而为?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孙邦彦感到很委屈,同时又有些心有不甘,于是又一次问道:“为什么?”
一向一问便知的色无和尚此时却不答话了,他深深看了孙邦彦一眼,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故人所说贫僧实在也是不解,不过那位境界之高远在贫僧之上。他既然如此说,想必也是有他的道理。”
说道这,他又顿了一下,对孙邦彦道:“这位故人还说若是孙施主无法放弃修行,那么牢记这八个字。”
孙邦彦心中紧张起来,仿佛在听审判官在审判自己的未来。“哪八个字?”
“世事艰难,莫忘初心。”色无和尚又一次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念诵阿弥陀佛。
这话虽然空的很,但孙邦彦听着却好受了许多。这个世界不容易,从他经历过梁多多事件后他便有了这种认知。虽然孙正一最初只是想要让他知道所谓的神秘力量并不神秘,只不过是隐藏比较深的普通人而已。但万万没想到孙邦彦却见到了这个修行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前脚和你说着话的人,后脚就能倒在血泊之中。那一幕的冲击力之强悍让孙邦彦至今难忘。
不过自己的初心?说实话,孙邦彦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拯救世界?让父母改观?他真得不知道是什么。在自己第一次借助《红指南》使用了那超凡的力量,他心中就萌出想要掌握这种力量的渴望。但为什么想要掌握这股力量,孙邦彦真的忘了。
大概是受那时候看的超人的影响吧?想要拯救世界吗?孙邦彦心中苦笑,就像宋敏所说,这个世界不需要自己来拯救,即便真的有这样的危机,他上边还有冯春林,孙正一等等真正的高人。
这些人能将统治世界近四千年的天庭体系都掀翻,又怎么可能会怕区区的世界危机?
孙邦彦看向一直闭眼默念阿弥陀佛的色无和尚,默默将那张纸条收起来。他望向宋敏,用眼神暗示道:“是不是该走了?”
宋敏点点头,刚准备告辞,突然色无和尚一声闷哼,口中流出一点血丝。他睁开眼,朝宋敏叹道:“孙家雷法素来闻名,如今所见,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宋敏稍稍一想,便理解色无和尚所说,奇道:“你和我外公交手了?”
色无和尚刚想要答话,身体陡然又是一震,一口鲜血如雾一般喷出。他的脸突然涨的通红,本已是白色的眉毛胡须也肉眼可见地变成乌黑。
色无和尚双手再次合十,这次却不念阿弥陀佛,而是默默念起一段经文。由于他念地极快,孙邦彦和宋敏都无法听出他到底在念什么。
孙邦彦小声道:“这事情看起来不太对,不如我们先走吧。”
色无和尚虽然刚刚一直对他们两个慈眉善目,但现在来看,他正和孙正一激斗正酣而且似乎还在下风。要是待会他斗败了,恼羞成怒迁怒宋敏,孙邦彦两人,要挟持两人做人质。孙邦彦觉得就凭两人的本事应该是逃不过色无和尚的手掌心。
宋敏也是这般想,不过她却更有理智,叹道:“我们就算想走,他要是不想让我们走,我们连这个门都出不了。”
色无和尚竟然有余力睁开眼,停止念经道:“二位大可放心离去。贫僧和贵局长确实有些分歧,但一事归一事。贫僧与故人想见的是孙施主,宋檀越会跟其而来也是在贫僧的意料之外。如果担心外面有僧人阻拦,可暂留此地,贫僧唤受识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