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陛下兴义兵诛无道时，最初天下修行者云合响应，很多人都将陛下视为再造天庭的英主，为其赴刀山下火海，天庭地府内亦不乏暗中支持者。”道愿和尚想到孙邦彦和宋敏曾去过黄泉路，说道：“据说你们在黄泉路见过崔判官？那位当年也对陛下帮助极大，只是后来因为一件事才和新时代分道扬镳。”
“事情发生在四十年前，彼时战争已经步入最终阶段，所以陛下开始逐渐向外透露不想再立天庭轮回，而是想分离两界，互不干扰。可念界本就是现世界所生，又怎么能完全分离？实际上陛下的意思便是要彻底削弱甚至铲除修士，让世间再无可以干扰众生的力量。”
“尤其是轮回。陛下批文‘人既不可择其生，焉可择其死？’因此在新政府夺得地府后，不管众人反对，毁了轮回，扔了《生死簿》，自此所有生死皆全靠命运再也无人可以操纵，生自自然，死于自然。而这件事也引起大量修士的不满出走，才最终导致又多打了三年。”
道愿和尚一口气说到底，忽对孙邦彦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吗？”
孙邦彦心道：“难不成不是你谈兴大发嘛？”
道愿和尚见孙邦彦面露疑惑，笑了笑道：“如今新时代已经有三十七年的历史了。可你知不知道即便到如今还是有很多修士都认为该重造天庭，再立轮回？”
孙邦彦摇头。
“这般人不仅体系外有，我们内部也有。就像我说的，狠多人当年响应陛下都是因为天庭无道，地府暴虐。这些人有一部分在四十年前出走，但大部分人还是留了下来。成为我们后来建设公管局的主力，并且吸纳了不少天庭地府体系的投降人员。
“这虽然导致了早年的体系继承了许多天庭地府的陋习，但也造就了这种呼声一直不绝。陛下一来年岁大了，二来也不想重蹈四十年前的覆辙，因此这三十七年年都是徐徐图之。先是立积分制，后是坚决不修行，都是为了改变这个体系做的努力。”
孙邦彦这才恍然，原来他绕了这么一圈就是为了说明这特权的来源。
道愿和尚的目的却不止这，他继续说道：“你被说成是佛子，虽然是假的，但在不知道情况却别有用心的人看来，完全可以是利用的身份。佛子在佛教地位极高，而且只要稍加修行，未来纵然达不到二品，但修到四品也应该是很容易的，可以成为一大帮手。而且作为重整佛法的关键，他肯定不会支持陛下那套想法。所以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小心？”孙邦彦还是不明白。
“孙局长找你不是说这件事的嘛？”道愿和尚更加奇怪，“孙局长是我们体系内有名的忠犬，是陛下坚定不移的崇拜者。他肯定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份被人拿去利用，才特意带你去什么地方提醒你的吧。”
孙邦彦脸色一沉，他这才知道孙正一为什么在确认自己是佛子，毫不犹豫就下杀手。孙正一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试探色无和尚，第二件事却没说话，恐怕就是指这件事。
道愿和尚瞥见孙邦彦的脸色，心中忽然一动思量：“难不成孙局长偷偷带他出去是为了···，可不对啊，孙邦彦明明是假佛子啊。”
他其实最初就觉得这件事透露古怪，因此在车上时候便一直在思考佛子这件事。孙邦彦吃完早饭突然说孙正一要带走他的时候，道愿和尚的古怪感就更加强烈，因为孙局长做事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
最初他甚至思考过是不是其他人伪装成孙正一的模样，不过宋敏却没有任何动作，而且似乎知道这种法术。因此道愿和尚只能自我解释，孙正一可能还远在别处，来此的其实是法术幻影。
不过见到孙邦彦此时的脸色，道愿和尚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孙正一这么偷偷摸摸是不是为了将来可以推脱自己没见过孙邦彦呢？毕竟除了孙邦彦，在场三人根本就没见过孙邦彦。
道愿和尚很快又把这种想法否定了，自嘲想到：“我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孙局长要杀孙邦彦，孙邦彦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回到这儿？”
孙邦彦见道愿和尚一直不说，脸上先是沉思，突然手猛地一握，之后脸上又露出笑容，担心他和秦琳一眼想岔了，干脆说道：“孙局长找我确实是为了佛子的事，不过他说的很隐晦。没想到里边还有这么多道道。和尚，谢谢你为我解惑哈。”
道愿和尚听孙邦彦这么说，也不在多说。点头道：“既然孙局长已经提醒过你，那是我多嘴了。”
道愿和尚又将话题转回最初关于李世杰的事情，说道：“我那虽然只是调侃，但终究也算是当着人家的面，小敏生气也是自然的。你和小敏关系好，抽时间帮我多美言几句哈。就当是我对你指点的报酬了。”
道愿和尚这自然也是玩笑话，在孙邦彦看来他要是真的在乎宋敏生不生气，又怎么会在她面前这么说。至于自己和宋敏关系好·····孙邦彦也不知该摇头反驳还是点头，最终只能苦笑道：“好吧。不过你还没说为什么李世杰是关键人物呢。”
这才是孙邦彦最初不懂的地方。
“很简单啊。李世杰放着特权不用，这难道是因为他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当然不是，而是他应该已经越界了，他清楚那些特权无法救自己。既然他越界了，这说明他参与地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在联系云溪寺只是一个小庙，很有可能现世界的很多事情都是李世杰经手的，那么他自然是关键人物。”
所有的特权当然不是为所欲为，都存在一定的边界。就像孙邦彦如果他不是依靠自己的选择题拿到一定分数，他父母就算再想使劲也毫无办法。当然如果他家的身份地位更高些，那边界肯定就更宽些。李世杰作为江南豪商地位肯定不低，而这么样的一个身份地位却仍然没法救他自己，这只能说明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摆平的了。
孙邦彦听到道愿和尚这么一说，也觉得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况且相对于云溪寺的那群和尚来说，李世杰明显是一个更简单更鲜明的目标。至少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家大业大是没法逃离的。”
通过道愿和尚说的话，孙邦彦终于对眼前这年轻和尚刮目相看了。他又想到宋敏仅仅听到道愿和尚说上一句也想通其中关节，而秦琳似乎明白，愈发觉得惭愧，想到宋敏的话，暗道：“难怪宋敏说这儿是精英部门，自己能够进来确实是运气。”
在他们上午买东西的时候，远在金陵的冯春林正亲自送走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的面色肃穆，声音惭愧对来者说道：“是的，虽然我们的探员已经很努力了，但，诶，请节哀。”
已经站起来的雪女使者面带戚容，她拿纸巾擦了擦两颊的泪，说道：“我知道贵局的努力，也会回去和族内沟通一番。在外边游荡的雪女也已经开始召回了。”
雪女无故被袭击，这件事实在吓到雪女一族了。在事情没有完全得到解决前，她们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族人游荡在外。
冯春林脸上露出赞同神色道：“贵族族长这确实是明智之举，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此时确实不易任性。贵族也可以顺便就通道一事和念界的同僚协商一番，请求他们的保护。免得被有心之人跟踪利用。”
雪女使者不置可否，说道：“此事族内自有主张。我族久居大雪山，族内人丁虽然稀少，但还尚有自保之力，不必劳烦贵局担心。”
冯春林知道自己的劝说不能太多，也知道了雪女一族对于这条掌握在自己手中通道的重视。心中思量，觉得可以利用，于是说道：“其实目前就有线索指向通道，因此在下才多提两句。不过贵族既然颇有信心，在下便也不多说了。”
两界通道虽然多，但基本都掌握在新政府手里，即便是一些宗门特有通道也是要向新政府报备，尤其监督的。实际上这条通道，两方也都知道迟早要交给新政府的处理。双方目前的争执点，只是在于这条通道应该归新政府直属还是监督。另一个就是由于雪女的特殊性，每次回来的人数该有几人。
这次雪女大规模的来到现世界，也正是雪女为了证明就算来的人稍稍超过传统认知多一些，只要处理好也是没问题的。
至于真的有没有问题，你看江南分局的七科这么如临大敌就知道了。
冯春林自然是希望通道由己方直接管理，所以故意用这件事看看能不能对雪女一族施加压力。
雪女使者自然也没有改口，只说这件事她们族中自有定论，非常感谢冯科长的提醒，她们族内会加派人手，盯紧通道，防止真的有人打这条通道的主意。
冯春林送走雪女使者，伸了个懒腰，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不少。继而他便想起自己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传弟子。
他从来都不想收徒，这次因为形式所迫才收了孙邦彦。不过既然收了，他自然也对孙邦彦有些挂念。
“等孙邦彦回来就该举行拜师仪式了。”冯春林想到这有些头痛，孙邦彦是他收的第一个外人徒弟——金喜言是自己养女，天然就是自己的弟子因此没有举行过什么仪式。但孙邦彦肯定不能就没这么马虎。
毕竟冯春林现在已经是安全七科科长，加上孙邦彦还默默无闻。通过这个仪式让大家认识孙邦彦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又想到教导孙邦彦的事情，他就更加头疼。
“诶。难啊。”冯春林叹了口气感叹道。
“有什么难的？”孙正一不知何时出现在正在思考的冯春林面前。
冯春林心中一惊，见是孙正一才放下戒备，打招呼道“局长你不是去了云溪县吗？怎么回来了。”
“雪女的事情怎么样了？”孙正一先问了一个自己十分关心的问题。
“暂时处理好了。”冯春林简单说了下结果。
孙正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刚刚去了趟京城，接下来还有要事。你和我来，有几件事要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