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阴沉，不知从哪处开始飘起了雪花。细细碎碎的雪粒顺着风砸在僵持两人的脸上，轻微地刺痛两人的肌肤。
冯春林望着这些雪花，心情越发焦虑。
林笃功倒是老神在在，不过实际上，他比往常任何时候更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林笃功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他迈步走到雪女旁，冯春林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估计林笃功肯定不是单纯想要看看雪女的状态，想到这，他的手便随着林笃功越靠近雪女而逐渐捏紧。
林笃功走到雪女身旁，凝视她的脸庞，神色突然柔和下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袭击她？”
冯春林闻言一愣，他没想到林笃功真的会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既然林笃功有兴趣回答，那么他自然也很有兴趣听他说说。
“我想要用她换一个人。”林笃功缓缓说道，他抱起躺在地上的雪女，走到之前那块墓碑处。“一个很重要的人。”
换人？冯春林脑海中开始回想最近他们逮捕过什么特殊人物。
林笃功将雪女重新放下，又将墓碑前的一只蜡烛点燃。
“我呢，就是为了那个人才出生的，也因为那个人才成为亡灵的。虽然我没见过她。不过我的好友曾说过，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冯春林听着眼前的话，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想到活人转化成亡灵的情景，如果林笃功说话属实的话，那么做这些事的人当真是残忍至极。
不过冯春林从不完全相信眼前人所说的话，他的大脑开始运转，想要找出林笃功此情此举的含义。
寒风之中，一根烛火飘摇，不过总算有了微弱的亮光，照亮了不小的一块区域。
林笃功没有停下动作，冯春林借着烛火也注意到他身旁还有几根蜡烛。林笃功将其一一点燃。风忽地大了起来。烛火在大风之中摇摇欲坠却怎么也无法熄灭。
闻着空气中陡然出现的那股熟悉的淡香，感受到灵魂忽然振奋，冯春林知道这六根蜡烛应该都应该在制作的过程之中，掺杂了神仙烟油。
他小心靠近雪女处，在微弱的灯光下，墓碑的字迹，召集并不是十分清晰，冯春林粗粗扫了一眼，从照片来看，这是一个女性。扫到最后：“夫李世杰，子李承德”的字样，他这才晓得原来这竟然是钱言大姐的公墓。
这点发现让他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联想起林笃功刚刚说过的话，以及用神仙烟油制造的蜡烛，他心中有一种不祥预感，所以冯春林毫不客气，直接出手。
冯春林左脚一跺，地面就好似水面一般瞬间激起层层波纹，像四周扩散。林笃功丝毫不惧，清咳一声，那波纹陡然消失，地面重新坚固起来。
冯春林见自己的法术被这般轻描淡写化解，也不觉意外，这只不过是打招呼而已。就在波纹一起，他人也化作疾风朝林笃功吹去。
疾风扑面，林笃功不敢大意，双手结不动明王印，朵朵白莲浮现空中，迎风绽放，一股淡淡的水雾味融入风中。
冯春林散去法术，露出原身，手中一团清淡色雾团正是刚刚想要融入他念力之中的花香。他的面色凝重，道：“《无量寿轨》有云‘莲花，清净世界不染烦恼’。你的本身倒是真的了得，就是不知是哪位高僧大德。”
冯春林手上用劲，那股雾团瞬间消失。不过他没有继续行动，而是看着眼前这朵朵白莲，陷入头疼之中。
这些莲花本身寓意是“出自尘浊而不为污染”。应用在法术之中，往往都是护身法术。刚刚冯春林更发觉一靠近这些莲花，它们本身的香味会让他的心态陡然愉悦，不生嗔念，再无争心。
没了争心，他的念力也不受控制，无法保持激烈鼓荡，力量逐渐平和到和平日不同。还好他心志坚定，又留了余地，即时发现了问题所在，散去法术将这股以花香作为媒介的念力驱除出去。
不过看着这些盛开的白莲，他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破解策略。
其实直接动手本也没什么，冯春林还是有自信可以不再着这个道，但林笃功如今身上念力激荡，声势浩大。他本来就要分出一份精力去关注雪女，如果强闯更要再分出一份精力去驱除这股念力，两项相加，他就算上了也毫无胜算。
冯春林出于这个考虑，打算先找出破解这道法术的法子。
冯春林站在那儿不动，却正合林笃功的心意，他双手合十，祝祷念咒：“依日洗身。以月炼形。仙人扶起。玉女随形。二十八宿。与我合形。千邪万秽。逐水而清。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龙白虎。队仗森灵。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这熟悉的咒语让冯春林脸色一变，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佛家守护灵竟然会搞出道教的法术。
再看那墓碑前，一股神秘力量逐渐聚集在墓碑前，冯春林可以清楚看到一股强大的念力凝聚成一位过去常见的黄巾力士形象，面如红玉，须似皂绒，双目无神。
冯春林知道如今天庭不存，这黄巾力士不过是法术凝聚的法相而已，因而只会机械的按照法术要求做事。
黄巾力士走到那六根蜡烛旁，逆时针走了一圈。随着他每经过一根蜡烛，即便是大风都吹不灭的蜡烛便一一熄灭了。袅袅青烟从每根蜡烛头升起，这些青烟并没有在风中烟消云散，而是在一股神奇力量的操纵下，凝聚成一条青蛇。
青蛇似乎对于出现在这个世界十分兴奋，一声嘶叫过后缠上黄巾力士的手臂。黄巾力士此时也走进阵法最中心，他的身体站在雪女之上，好似从雪女身上陡然长出一般。
林笃功神色严肃，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更要万分小心：“开方便之门，闲是非之口。”
黄巾力士得到命令，将手中的青蛇抛出，那青蛇高高跃起，继而坠落入雪女身上，雪女的身体也在这一刻发出青光。黄巾力士将雪女举起，一道月光也在这时击碎层层阴云从高空直落到雪女身上。林笃功微笑道：“多谢冯科长相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月光之中，林笃功和雪女一起升起，冯春林心中急躁，知道此时不追，日后哪会有期。大喝一声：“哪里走！”
如今形势危急，冯春林也不敢顾忌其他，全力出手。一朵火云顶在头顶，继而一位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朱红头发，手持枪、锣、书的神灵也跟着从火云之中冒出，站立在火云之上。
其中持锣的一面，双手一合，一声清脆的锣响，盛开莲花跟着便低伏身子。另一面持枪跟着一扎一晃，莲花花瓣立刻如这漫天雪粒一般四处飘散。
冯春林不敢大意，知道这是这群莲花最后的手段，书页翻看，默念静心咒，稳固神魂。破了这道法术，他的身子跌坐在地面上，而火云带着那神灵就朝林笃功冲去。
林笃功面带笑意道：“这可是众妙之门，自有天庭法度加持，就算如今天庭已经消失，哪会怕你这小小七品芝麻官？”
神灵持枪的正面开口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位于左侧持锣的神灵，手中铜锣不断，乒乒乓乓地好似传统戏曲之中武将激斗之时配乐。右边神灵也翻看书本，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这两者动作，火云之上的神灵身上红光大盛，在这夜间就好似燃起了大火一般，将整个墓园照地通亮。
中间神灵一声暴喝，一枪猛扎，那枪一触到月光所构筑的通道，一声霹雳传来，月光好似变成铜墙铁壁，枪头怎么也扎不进去。
冯春林双手用劲，随着手头力道加大，枪身也逐渐发生弯曲变形，但枪头依旧是纹丝不动。冯春林知道单靠神枪没有办法，心中暗急。
林笃功此时已经升到半空之中，他嘲笑道：“冯科长，省省力气吧，你这杆神枪锤炼不易，莫不要和你那影子一般都折在这儿。你若真想进来，要不就立地升仙，转换成真正的仙人，要不就拿到众妙之门的许可，不然还是就目送我和这雪女离去吧。”
就在雪刚开始下的时候，宋敏刚好带着孙邦彦上了阴凉山公墓。
最开始的时候，两人确实打算回家的。不过到最后宋敏还是不甘心，于是她对孙邦彦提议道：“你算算呗。我们该不该去？”
该不该去，其实就是两个选项。这样的一道选择题，孙邦彦还是有算的准自信的。于是就在那挂满公交站台的台柱下，孙邦彦为宋敏卜了这一卦，结果让两人面面相觑。
“该去。”宋敏看着这个结果，便做了这个决定。
阴凉山公墓不高——金陵附近也没什么高山。不过两人从公交车站出来，上山到墓园还是经过一阵功夫。
当两人进入墓园之时，正好是冯春林身化神灵之时，孙邦彦看到这样的神灵最初还吓了一跳，还好宋敏知道这是何物，解释道：“这是冯师傅的独门绝技，法天象地。看来那儿打的正热闹，冯师傅已经拿出真本事了。”
既然是这样，宋敏就拉着孙邦彦在一旁站住，开始讨论接下来怎么办。这个时候宋敏又求助于孙邦彦：“你占卜占卜看呗。现在我们是该往这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
孙邦彦抓抓头发，好笑道：“你就不怕我失手一次？”
这个时候，那边虽然再打，不过孙邦彦见宋敏一点不慌，所以心情也很是放松。但那边毕竟激战正酣，要是占卜出来朝那儿走，那岂不是去送死？
宋敏斜扫一眼孙邦彦，道：“反正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要是占错了，正好还你了。”
宋敏的心脏被梁多多吃后，是孙邦彦依靠一门近乎邪门的法术救回。孙邦彦见宋敏这般说，心中更是苦笑，心道：“大小姐你说的好听，除了你，这还有我一条命啊。”
不过宋敏这般说，他也没什么好说的。闭上眼心中默卜一挂，睁开眼后，他沉默许久，苦笑道：“向东。”
东方，正是冯春林和林笃功交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