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邦彦自然知道色无和尚说的里边,没有一句是真的,不过此时见冯春林看向自己,他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道:“不错。”
他和色无和尚到底不同,只是个少年,对于冯春林又是既敬又畏,所以说谎时难免无法有些拙劣。冯春林本就心存怀疑,也知道孙邦彦只是个少年,因此观察更加仔细。
如今见孙邦彦说话时,目光不自觉看向色无和尚,心中就有了些许想法,但他没有直接揭穿,而是用手指继续敲打石桌,目光盯着孙邦彦。
孙邦彦在这种目光之下,压力越来越大。他只觉眼前人的目光威压犹如层层累积的石头堆在自己心头,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而冯春林那有规律的敲击声更好似催命符,又让他心中心烦气躁生出愧疚之意。
冯春林的几番手段,让孙邦彦心中立刻天人交战,虽然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孙邦彦的额头已经开始冒起虚汗。
冯春林见孙邦彦如此表现,对于自己的判断更加笃定,不过他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冷着脸,点头说道:“此事我会问问道愿和尚。”
道愿和尚也许对于这件事不会有眼前两人了解,但想来还是会知道一些。
冯春林这么一说,其实并不是冲孙邦彦说的,而是对色无和尚的一种心理攻势:“我知道你在撒谎。”
色无和尚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他从未想过冯春林会和傻子一般相信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也不需要冯春林这么做。
但这个世界指鹿为马也好,掩耳盗铃也好,自古有之而且色无和尚相信未来也不会少,为何?
只因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论是一人之私利,还是一团体之公利,甚至一天下之大利。只要人对利有所需,就不会杜绝上述的现象。
他不知道冯春林曾说过:“不要在乎一个人说什么,要看他在什么立场下做了什么。”
如果色无和尚知道这话,他一定会深感赞同。做事亦是如此,有破绽不可怕,只要你能团结到关键的人,让这些人和你持有相同的立场,那么这些事纵然有些许破绽,也自会有人为其作出“指鹿为马”,“掩耳盗铃”之事。
冯春林真的能从道愿和尚那儿问出真相吗?色无和尚现在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就在刚刚他的弟子受行已经找到了道愿和尚。
这只不过是一重保险,色无和尚当然不会将宝全部压在这件事上,他又念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此事冯科长尽管去问,但我想和我所说不会有太大差距。”
仅仅是短短时间的接触,色无和尚已经确认冯春林确实如情报所说是一个机警过人的聪明之人。
聪明人往往大多多疑,自己越是大方,冯春林只会越困惑。
果不其然,冯春林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说道:“无论如何,此人和大师有所照面,而其人的念力之上有佛门痕迹,云溪寺想要仅凭大师这一句话就逃脱干系陷入不现实。我已经向上面申请,不日就会有专人前来调查,目前还请大师封寺等待调查。”
这件炎魔之事对于那居住的旅客也好,甚至是孙家,秦琳道愿等人也好,都不是一件好事。但冯春林却觉得这是某人送上的大礼。
在过去的种种事件上,云溪寺一直隐藏在幕后,李世杰才是其推在前台吸引火力之人。偏偏这个人在江南一省也是真正的豪商,不能随意查他。不仅要提前预约,而且只能谈话,不能审讯。这样的调查自然查不出什么真的东西。
实际上和之前的调查一直都陷入层层困难。也和涉及的人都太过敏感有关,不是豪绅子弟,就是自治圈子的成员,总之都是公管局一向鞭长莫及,监管力度不大之地。
如果不是钱言的意外身亡,加上雪女被袭击者这两起意外,冯春林估计这场调查早就草草结了案,甚至会不会发觉云溪寺这个潜在的庞然大物都是一个问题。
可既然查到云溪寺这样的庞然大物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即便无法将其定罪拿下,搞清楚这个组织的情况,摸清楚他们的目的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冯春林最初派秦琳和道愿和尚来到云溪县其实隐隐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那个时候他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秘组织隐藏在其后,仅仅只是一种单纯的直觉让他觉得黑叔来到金陵这件事,似乎并不简单。
如今有了炎魔这件事,加上这一段时间的调查和孙正一口中得到的一些关于佛子的情报,冯春林对于云溪寺的兴趣愈发浓厚。
这次前往闽南之前,他早就决定寻找机会好好调查一下云溪寺。本还在寻思是继续从李世杰身上下手,还是在找其他路子。没想到一到县城就收到这份大礼。
冯春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即便没有这收集到的念力,他都不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云溪寺,更何况明显这其中还真的疑点重重呢?
色无和尚对于冯春林的想法洞若观火,不过他只是微微叹息,抿了抿瓷杯中的茶,沉吟一会道:“冯科长,此事真的和我云溪寺没有太大干系。只要是明眼人都可看出应该是有人要嫁祸本寺。”
冯春林全然不理,冷哼一声,摆出自己的官架子道:“你说明眼人都能看出,岂不是说本官不是明眼人?本官要遍查你家云溪寺自有本官的道理,也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冯春林自然是明眼人,而且很明显那种真正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聪明人。色无和尚对于冯春林的想法又怎么能不知?
色无和尚闭上眼,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退而求次说道:“佛门乃是清净地,本寺由于是本地唯一寺院,因此平日分外忙碌,封寺之事不仅事关本寺,还关系本地信众平日活动,还请冯科长体谅一二。”
色无和尚这话说的十分诚恳,冯春林却丝毫不领情,官威更盛说道:“佛门是清净地,不是法外地。此案事涉二三十人,乃是经年少有的大案,莫说是封寺调查,如果不是看在大师面子上,统统带回去‘好好’审讯也是应该的。”
冯春林说得更是大实话。自从三十七年前两界分立,一道红线早就被新政府画下,那就是天下修士与普通人共相处,享受平等待遇。
可实际上由于普通人才是现世界的主流,加上修士大多具备的各种神奇能力。在很多时候,偏向普通人是不可避免的。
像对普通人下手的事情一向是公管局重点处理的对象。如今倒好了,这不仅是一个人,而是直接对一群普通人下手,不仅如此炎魔和其背后的策划者更是触犯了禁忌之中的禁忌:“谋夺灵魂”。
这样的事确实足以称为“大案”让公管局花大力气了。
“况且大师对于此事,不仅不该阻挠,应该高兴才是。”冯春林也不是全然强硬,缓和开解道:“既然有所嫌疑,自然越早摆脱越好。我是相信云溪寺的清白的,也正是因此才决定从云溪寺开始查起,目的正是为了早日还云溪寺一个清白。”
他这话当然是睁眼说瞎话。不过色无和尚也不能反驳,只能纠正道:“调查一事,老僧是赞成,也不愿反对的。但封寺一事还请三思,此事真乃两不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