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果？”秦琳开着车，没法回头。不过宋敏还是能听出她口中的不爽之意。
“这儿啊，有什么成果。个顶个和猴儿精，见到陌生修士打探消息，就算是原来在谈话的都立刻不说话了，就盯着我们两个笑。”秦琳说话的时候故意尖起嗓子，表达自己的不满。“反倒是普通人十分热情，去哪吃饭一听我们两是来玩的，立刻都拍着胸膛说这儿有哪些名胜。”
道愿和尚也接口道：“也正是因此，我们才算是有些收获。”
道愿和尚从口袋中掏出一本笔记本，道：“你们可以看看。”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宋敏十分眼熟的名字。
丽锦禅师。
“这个名字？”宋敏脱口问道，忽而想到自己为什么眼熟，直接解答道：“给李世杰算命的丽锦禅师。”
道愿和尚点点头道：“我们也是到了这儿才知道。云溪寺分为两支，一支以《心经》排序，如今正在排的十二辈是：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现在住持是受字辈的大师兄‘受识’。也就是刚刚咱们见到的受识和尚。”
最初听受识和尚介绍自己的师父是“色无大师”的时候，他没有真的在意，只当是一种尊称，也许是把“大法师”简称为“大师”而已——有些地方寺庙确实爱用这种法子。道愿和尚自己虽然不喜欢这种称呼，但他自己的老师就经常被人这么称呼。
毕竟大师难有，大法师却多了很多。
不过现在知道色无和尚竟然是一位真正大师后，道愿和尚对于受识和尚立刻就重视起来，联想起最近调查的结果道：“这个和尚看起来痴迷佛法，不过这几年从地方上的流言蜚语来看，手段也是相当高的。”
宋敏放下手中的资料，想起受识和尚那苦修的作态，平和的眼神道：“不可能吧，那个和尚怎么看都像是迂和尚。”
道愿和尚只是摇摇头，说道：“你且先看看。我在说云溪寺另一只。这一只十分特殊，据说是云溪寺的开创者代人收徒。因此没有字辈，也不用云溪寺嫡传的字辈。丽锦禅师就是这一只的传人，而且是第一代。”
“哦？”宋敏顺着笔记本上的资料看下去，果然发现了很多有趣的地方。
首先是丽锦禅师的出名并不是因为佛法高深，而是因为这个人算命很准。实际上，和低调不为人所知的色无大师，受识和尚相比，年龄也已近古稀的丽锦禅师反而才是云溪寺的头面人物。此地迷信算命占卜之人，往往都会为了求其一签而三请五请。
而宋敏很清楚，即便是色无和尚那样能够用神通直接看到“命运万千”的人，也是无法分辨这繁杂无限命运之中，哪一条才是真正的“正解”。也许他们可以通过经验智慧去做一个判断，但这终究和算命那些人所作出“选择”的理由是不同的。
面对选择题，孙邦彦从来都没有经验，也谈不上有什么知识储备。但他就是能够选到对的那一个。
这才是算命。
能够将命算得很准，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人即便是禅师，估计也只是一个挂名。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不过联想到这个人是色无和尚代人收徒，那么这个人应该不大可能是普通人啊？除非·····
宋敏看向道愿和尚，想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如自己所想。
感受到宋敏眼中的探询，道愿和尚点头道：“不错，这个人是一个纯粹的小乘佛学修炼者。”
佛教修行的根本不在今生，而在来世。但在修行界并不是所有有意修行的人都有耐心等到来世——如果这一世都没有力量，要任人欺凌的话，我何必还要修呢？况且也不是为我而修，还是为另一个和我无关的人？
这种修行方式在释迦摩尼晚年就饱受争议。等到其入灭后，这种由释迦摩尼亲自倡导的修行方式虽然每人都依旧例修行，可不同流派也有了绕过此法获取现世力量的法子。
这些方法被称为“护法”。最初修行护法只是为了字面意思，为了保住自己不受其他教派修行者欺负而已——这种事在释迦摩尼在世的时候可不少见，那时候除了古佛教转化而来，或者其他教派皈依者，其他最初开始修行者都是第一世，那些人可是实打实的普通人。
但这些力量终究比单纯的修行要炫目夺彩，逐渐很多人迷恋其中，忘了根本修行。这也最终导致佛教分裂成大乘小乘两部。其中小乘便是注重个人修行，其中有些极端教派纯靠本心，半点护法都不要。
而大乘则以空性，度世人作为统筹的手段。认为佛教根本教义就在此，只要依照这两点，怎么修行都无碍。
大乘小乘其实理念依旧相同，只是法子不同。小乘佛教虽然只讲度己不讲度人，但既然是佛子释迦摩尼所倡导的修行方式，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既然佛性和修为可以传递。那么今生我教三人证得道果，下辈子就有四人去教别人证道果。如此一代代便可以累积越来越多证得道果的修佛者，而且这些持有道果的修行者可以站在下一世的基础上继续修炼。
这样的话，终有一日可以做到人人得道，尽脱苦海。
这种法子内涵十分简单，但却是建立在万代的基础之上，目光长远至极。所以除了释迦摩尼这个已经超脱成佛的“佛子”十分坚定推行此法，其他人都难免会犯嘀咕。
咱们教派这么优越，干嘛要拖这么长时间啊，先不说其中种种变故。佛祖你自己也说未来会有末法时代，万一你这愿望还没实现，就碰上末法时代，那我们大家几千年，上万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秉持这个心理的便是大乘佛教。他们频繁开法会，造声势，吸引信众，最终将佛教带到了一个小乘佛教完全无法到达的高度，其传播之广，更是远布世界。
而为了避免大乘佛教弟子忘了自己的根本，又强调“空性”之说，反复告诉修行尚浅的弟子：这些护法也好，名声也好。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不过是虚的。我们修行一定不能被其迷住眼，忘记了自己的根本。
汉传佛教素来都是大乘天下。大乘佛教传入汉地，很快就从本土的道教，儒教吸收养分，形成独特的一套“护法”修行体系。
尤其是如今这个新时代，儒释道三教合一，早就不是那么泾渭分明。像道愿和尚，受识和尚身上都是佛教根本修行和护法两项并行，彼此交融。这应该便是修练了佛教前人高手修改其他教派修行口诀导致的。
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根本，佛教内部也不把其看得很重，甚至将其视为“小手段”。但终究是行走在此世间必不可少的东西，所以哪怕是小乘佛教的修行者，或者已经是转世多次，本身就具有道果，修为的修行者都会兼修一二。毕竟佛教本身的修为提升只能指望死前那一下“涅槃”，没有其他教派肉眼可见明显啊。
所以宋敏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十分罕见只修行佛教根本大法的禅师十分感兴趣，朝下翻找道：“这个人是几世？”
这个问题其实十分关键，佛教的世代累积直接导致修行时间确实和修为实力挂钩。而且越古老，传承世代越高的修佛者可能才是能够坚持这种修行方法的多数。
道愿和尚看着兴致勃勃地宋敏摇头道：“别找了，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个人私密，哪有对外宣传的结果。这个人的问题不仅仅是在这儿。你在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