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是国战爆发之后，大辽重新修改的国都名号。
在其外头，便是八百里遮天蔽日黄沙，热闹时节都人烟罕至，更莫要说今日这个寻常节气。
不同往日，此刻神都之外，浩瀚沙海中，就约莫的能够瞅见个人影矗立。
那道人影颤颤巍巍，在风中打着摆子。
偏偏这风沙也来了脾气，呼啸着越来越大，一道风浪接着一道，似乎在打赌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何时倒下。
人影有些站不稳了，半弯着膝盖，剑锋杵地，双手借力支撑，勉强还算能站着。
他知道，此番若是倒下，一辈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间隔的风浪停顿了一会，这才看清这人影相貌。
却见发丝乌青夹白，是个中年模样，但双颊消瘦脱骨，眼眸中满是血丝，活脱脱是个将死之人的样子。
中年人双手死死抵着剑柄，费劲的扭过头看了眼身后。
不远处的黄沙中，一匹侧翻的宝马奄奄一息。
星夜兼程，一日万里，大限将至。
“老伙计……辛苦你了……”中年人一句话分了三次讲完，额头上大汗淋漓，快要脱落的牙齿上渗出血丝。
宝马不会开口，以头抢地，似在回应。
不去看那老伙计临终的惨痛模样，中年人目视前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神都’二字格外醒目。
仔细数去，其实不过百步。
就是个拄拐的老汉，磨些时候也能达到。
可偏偏此刻的中年人一步都抬不起来。
缓了好久，期间呼吸时不知道吃进去了多少黄沙，中年人这才能够直起腰板。
他吐了口浊气，身上宝甲在风中纹丝不动。
玄龙蝰武蚕丝甲！
乃是当年大启王朝先帝所赐宝甲。
此甲为天外陨铁加西域毒虫之首金蝉丝所制，天下万般兵刃近不得身。
征战多年，历经大小战役不下万余，宝甲光滑程度如初。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中年人震喝一声：“我今日便是死在这讨贼之路上，也无需悲痛，这本就是我中原国土！”
宝剑出鞘。
“莽雀，这最后一战，定要打得漂亮，将这些犯我疆土者尽数绞杀！”中年人对着手中兵刃念道。
莽雀，这柄神兵于当年白虎关战役中突兀认主。
也带着当时的中年人从死人堆里杀了出来。
蟒雀吞龙！
也正是因为这柄神兵那有些大逆不道的名字，便叫世人给这位镇边大将军扣上了个‘有谋反之心’的无妄之罪。
可他顾远之不愿去解释。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如今异族大肆入侵，中原疆土分崩离析，是他这位大将军的失责。
他顾远之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死在卧榻之上？
“不能！”顾远之咬着牙吐出一句，接着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踏出一步。
尘封许久的丹田意外产生波动。
武夫境！
“先帝崩殂，皇子尚幼，这天下难道不得由我顾远之先行背着？”
“这苦痛再大，又能有这中土神州来得重？”
再一步！
凝神境！
“天下人骂我拥兵边疆自重，可他们又如何知道，若无我顾远之镇守边疆，这天下早就沦为外族失地了！”
练气境！
“我顾远之所做之事，天下人不懂无妨，我自认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百姓。”
化形境！
短短一刻钟，已经油尽灯枯的中年人，迈出十五步。
一步一境界。
那副早已破碎的丹田，此刻恢复如初。
天神境巅峰重临！
强大气场使得那‘欺软怕硬’的黄沙都不敢再有半点波动。
神都之外，万籁俱静。
“破碎的灯盏，灯芯再强又有何用？”儒雅中年人笑着：“燃不起来的！”
佝偻老者不语，只是盯着看。
不够！
天神境巅峰绝对不够！
再来！
顾远之，你他妈的，拿出当年跟老子打架时的胆气！
人间老子唯一看得上，除了那楚云山，就是你了。
莫要叫老子失望！
“这副肉身不行，便不要了就好！”顾远之身子一挣，牢笼破碎！
再一步！
仙人境一蜕！
儒雅中年人有些茫然，手中茶杯抵着嘴唇却不进半步。
佝偻老者惊喜握拳。
“年少时习武，便有心存报效疆土之功。”
“如今功名加身，却也是个累赘。”
“这生前身后名，不要也罢！”
仙人境二蜕！
短暂间的境界攀升，致使整座玄天下大能目光齐聚。
“这一步又一步，走得好累，也不差又一步了！”
仙人境三蜕！
一口气闷声走出三步。
顾远之，登临仙人境六蜕三成！
九天之上，数百万双天兵天将目光汇聚。
“啊！”
体魄不增强，空长境界，宛如揠苗助长，终归无果！
那副残躯，已至极限！
顾远之单膝跪地，强撑着剑体，保持身体不倒。
他知道，一旦躺下，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
“站起来啊！”佝偻老者吼道：“就差他妈的三步路了！”
“先帝之恩未报，先帝之托未尽，夙兴夜寐，恐有不慎！”顾远之咬着牙，鲜血顺着脱落的牙齿滴落在那宝甲之上。
“我顾远之，不忠不孝，但其心可鉴！”
膝盖骨破碎声响起，顾远之再进一步。
仙人境七蜕三成！
以剑做右腿，他抬头看去，那神都近在咫尺。
“取之天地，还之天地！”
话音落下，顾远之身上一股气运消散。
大启王朝所存国运尽数归还！
再一步，仙人境八蜕三成！
“最后一步了！”佝偻老者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要来了！
‘砰！’
顾远之双膝跪地，脑袋低下，血沫打湿了脚下黄土地。
“气息已尽！”儒雅中年人叹了口气。
有些失望。
“这副身体的极限就到于此了吗？”顾远之瞳孔放大，口鼻并用才能勉强呼吸。
身旁两位九幽来的勾魂使者到场。
“顾远之，你寿数已尽，随我们下九幽吧。”
顾远之冷笑着：“要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就这般下去，无眼见我战火中死去的兄弟，不敢看大启王朝百姓的面庞！”
“沈良！北定中原之日，来我坟前告之！”
浩瀚真气迸发而出。
两位九幽来的勾魂使者目瞪口呆。
“仙人境九蜕三成？！”
“成了！”佝偻老者兴奋得像个孩子。
只是陡然间，所有气息烟消云散。
顾远之重新变成了一个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