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正阳宫之乱 一
穰穰2025-07-02 20:374,266

京州城越发风声鹤唳。

  千里雪飘,齿冷唇寒,丞相府,一灯如豆。

  韦莲清素容素发着青色长衫躺于贵妃椅上,心如飘絮,外面风雪正寒,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广袖长衫,眉眼清俊,赫然是当朝左相张公道。

  此时,韦莲清正在书案前画梅。

  “丞相深夜来访,可是有事?”韦莲清头也不抬。

  “无事便不能来你这里吗?”张公道眉间染着清愁,“家中可还住的习惯?”

  韦莲清淡淡一笔勾下梅花轮廓,抬头,一张清丽脸容落在张公道眼里:“若我说不习惯,你可会让我走?”

  “自是不可能的。”张公道轻喃。

  韦莲清微勾唇角,脸上带着丝点点讽刺,再不说话。

  “你我往日……明明那般恩爱…..”张公道喉头苦涩,似有千言万语藏在腹中却不知该如何说。

  “丞相也说了,是往日,在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以后,你我夫妻间情分早就没有了。”韦莲清神色恍惚,眉宇间疲态尽显,笔上墨汁凝集成泪,毁了桌上佳作。

  “是我对不起你,如今形势太过危险,待过了春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张公道悠悠一叹,转身离去。

  锦绣站在庭前,看漫天雪花,杏花轻悄悄为她披上大氅:“小姐,进屋吧。”

  锦绣望着远处,轻轻说:“杏花,明年开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杏花露出一个笑容,眼里却尽是化不去的伤痛:“小姐去哪,杏花就去哪。”

  锦绣揉了揉她头发,笑道:“傻姑娘。”

  “我去为小姐熬羹汤。”杏花急忙转身,背着锦绣擦掉眼泪,急匆匆的跑了。

  锦绣站了会,觉得有些冷,刚转身,便见廊下站着一少年,柔美脸蛋,痴痴的看着她,她蹙眉,朝他招手,他愣怔了一会,呐呐上前。

  “绿衣?”她可没忘记,府上有个漂亮的少年。

  绿衣一双眸子像鹿一样,却又像深潭一样,似乎里面夹杂了太多东西让人琢磨不清里面的感情。

  “穿这么少不冷吗?”

  绿衣摇头:“小姐才穿的少。”

  “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二。”绿衣似没料到锦绣突然这样问,带着些局促。

  “二十二?”锦绣好奇的打量了下他,竟然比她还大两岁。

  看着却像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子瘦弱,即便是来了府上也不见他长肉。

  “你看起来真瘦。”

  “你是哪里人?”

  绿衣低下头,“从无名山里出来的,五岁的时候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几次辗转,卖到了小姐手上。”

  锦绣看了他许久,似在打量他这番话的真假,绿衣仍旧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由她看着。

  锦绣淡淡一笑:“便好好在府上待着吧,杏花好像挺喜欢你的。”

  绿衣脸色一白,锦绣转身回房。

  皇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如一座牢笼。

  赵瑨走在宫中,坦然的接受着宫人敬畏的眼神。

  正阳宫,皇帝居住的地方,老皇帝一口气全靠药材吊着,半死不活,见到他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嘴巴上还带着药渣,喂药的宫人见他来了,匆匆出去,药都顾不上。

  “父皇,你这个样子真狼狈。”赵瑨冷眼看着老皇帝挣扎扭动着身子。

  老皇帝眼神浑浊,口中流涎,嘴里喃喃着什么,赵瑨靠的近了,才听他说:“……伦儿……伦儿….”

  “赵伦?没想到父皇如今重病在床,还记着你这个好儿子,父皇你太偏心了。”赵瑨冷冰冰的说道,神色略有疯狂。

  “父皇九个儿子,儿臣偏偏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父皇,儿臣一直想问,为什么?就凭我母亲是个卑微的浣衣女?”

  老皇帝忽而一怔,抬头看他:“浣…衣…女?”

  “没错,浣衣女!”他豁然起身,似是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我恨她!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恨她!为什么生下了我却连一面也不让我见到,我恨她,恨她是个如此卑微的存在!我好恨,我更恨你,你是天底下最无情的人!”

  老皇帝眼中忽而留下一串浑浊的泪,整个人颓然而哀恸:“你是个克星!”

  “你…克死了你的…母亲!”老皇帝突然说道,“早知今日,当初朕就不应该接你回来,你的母亲,她是被你害死的!”

  像是被踩到了痛脚,赵瑨整个人都癫狂了,他几乎火冒三丈,指着老皇帝鼻子破口大骂:“你胡说!明明是你害死了她,你为了权力害死了她!我出生那一刻你就应该把我给掐死,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痛苦,父皇!儿臣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死啊!”

  “从小我就被他们欺负,他们说我是个野种,他们骂我的母亲是个只会洗衣服的贱妇,父皇,我真希望那个时候你可以出来替我辩解,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野种,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为什么我得到却是你无尽的冷眼相待,为什么?我多希望父皇拉我一把啊,不至于让我堕入深渊,受尽苦楚!”

  “孽障!”老皇帝吐出这两个字,猛的呕出一口血,一口气是只进不出了。

  “不过没关系,我是野种又怎样,不照样将这赵国尽收囊中?我会杀了你所有的儿子,让他们都下去陪你,毕竟你那么疼爱他们。”赵瑨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语带悲戚,面上却是畅快之极。

  老皇帝神色痛苦,面如金纸,唇色苍白,“你……若不是….若不是她的孩子,我…..我早就把你杀了…..你克死了她,你嫌她卑微…..你却不知…..她拼了命的求我,让你活下来……宁愿自己不活,都要你活下去……你幼时体弱,无人看管,她为了你活下去,用死得见我一面……若她知你这样….她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啊!”他哀恸失声,再也克制不了心中情绪。

  “我多么希望,活下来的是她啊,…..若她…..若她好好待着那里,若她等我将权力巩固,又何至于死的那么惨……”

  他开始大口大口吐血,赵瑨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不然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心被剐了一样呢?

  老皇帝浑浊的双眼看向他,目含悲戚:“我欠她良多….这江山我本就打算传位于你……只是…..放过伦儿……”

  赵瑨狂摇头,“你胡说!你就是,这都是你编的,这就是你编的!你就想我放过赵伦!你胡说,你胡说!”

  他疯了一样跑出寝殿,泠泠冬雨打在身上犹如千万飞箭扎在身上,赵瑨耳中还在回想着老皇帝说的话。

  “她为了让你活下去,用死得见我一面…..”

  “不可能!不可能!”

  早已分不清雨和泪,赵瑨跌落在雨中,只觉整个世界都轰塌了,他大喊着,大叫着,任由自己变得泥泞一片,大声吼叫,心头只觉万千悔意和恨意在心内厮打,快要把他撕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哪处飞来一只羽箭,射穿了他的肩头,鲜血流了出来,他看着肩上那只羽箭,忽然哈哈大笑,倒在地上,两三只羽箭齐嗖嗖的射来,两只射偏,一只没入腹部。

  一人于天际飞来,长发湿透,大喊一声:“七殿下!”

  无奈赵瑨仍旧处于崩溃之中,无声无息躺在雨中望着天际,轻喃一声:“娘亲…..”

  李然大刀出鞘,将羽箭纷纷扫落在地,与突然出现的三名黑衣人缠斗起来,李然既要顾上黑衣人,又要看着心神崩溃的赵瑨,略有点乏术,只得大喊:“七殿下,振作起来,七殿下,莫要让人趁虚而入!”

  远处廊前,一袭白衣,面若冰霜的楚夷看着眼前的右相韦厉,韦厉身后跟着数十名臣子,臣子身后跟着几百禁卫军。

  “老夫敬你是个人才,楚夷,你老老实实的滚回你的山里去,或能保下一命。”

  “韦相想做皇帝?”楚夷冷冷冰冰的说道。

  “老夫对这位子没兴趣,但老夫容忍不得那宵小之辈坐上皇位,这皇位应是我那侄儿的!”韦厉上前一步,直视楚夷:“若你识时务,就该给我让开。”

  “不好意思,韦相说的宵小之辈,正是我追随的殿下,楚夷不下山便罢了,下了山,这天下就该是我家殿下的。”他说的狂妄,但那眼神却让人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会实现的。

  韦厉眼神越发冰冷,“很好,那老夫不介意多一条人命!”

  他手一挥,几百名禁卫军冲向雨中,韦厉冷喝:“谁杀赵瑨,我主登基后,封侯拜相,莫敢不从!”

  禁卫军大吼一声,士气高涨。

  楚夷轻叹:“韦相,你老了。”

  话音刚落,一名青衣女子手持冷剑朝楚夷扑来,楚夷稍稍一退,一柄黑剑破空而出,两剑相接,空气中瞬间闪现耀眼火光,青衣女子被剑气所伤,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倒退几步,捂住胸口,怒视来人。

  韦厉面色阴冷:“萧侯爷!”

  萧松寒冷面如霜,手握黑剑,半张脸隐在剑后,他轻声说道:“许久未握剑,都生疏了。”

  “萧侯爷,你也要造反吗?”韦厉沉声问道。

  “非是我要造反,只是韦相挡了殿下的路,我只好为了殿下除去韦相!”

  “你别忘了,你的殿下是赵坤!”

  “正是九殿下让我除去韦相!”萧松寒冷声说道。

  手一抖,黑剑剑气朝着韦厉席卷而去,青衣女子立刻迎剑而上,速度极快,几乎看不见人影,韦厉微微一笑:“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人臣子,七殿下到底也只是个监国,你们这样软禁真正的皇上就不怕引起民愤吗?”

  楚夷:“韦相,你怕是忘了,六殿下杀了三殿下叛逃在外,是韦相你的殿下引起了民愤啊!”

  “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各为其主!”

  “好一个各为其主,楚夷,老夫本欲放你一马,你却油盐不进,存心找死,正阳宫外已布下天罗地网,但凭你们有通天之能,今天这条命也得交代在这里!”韦厉大喝。

  楚夷负手身后,神色高傲,眼中染上浓浓不屑,“这天罗地网是为韦相准备的啊,韦相难道不知,早在一个月前,你的亲信就出卖了你,外面的人要杀的是你啊!”

  就在这时,韦厉身后的一个臣子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在韦厉不察时狠狠的刺进了他腰腹,韦厉闷哼一声,转身一巴掌掀翻那个臣子,其他臣子具被这一变故吓得腿软倒地,韦厉看清那臣子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门生,一下心头激荡,吐出一口血:“你为何?”他声音都在颤抖。

  “你死了,我就是右相!”臣子三十来岁,长相极其斯文,此刻眼里那疯狂的神色,衬的那张斯文的脸都带着些扭曲。

  “我养你十年!好好好!我要杀了你!”韦厉怒不可遏,尽是反手将腰腹匕首拔出,一步一步走向臣子,臣子连滚带爬来到楚夷面前:“楚大人救我,楚大人救我!”

  楚夷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朝韦厉说道:“你太过专权霸道,迟迟不肯放权,手下门徒虽多,不得志的却实在是太多了,韦相,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韦厉怒吼一声,一张脸几乎涨紫,神色恐怖的盯着那惶然的臣子,臣子摇头,抓着楚夷的衣角,不住哀求:“楚大人救我,楚大人救我啊!”

  楚夷狠狠踢在他心口,他吃痛大喊一声,猝不及防的倒地,恰在这时,韦厉染血的匕首瞬间刺穿臣子的脑袋,他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这便算我送给韦相的礼物吧。”楚夷冷峻的说道。

  韦厉额上隐隐出汗:“老夫今天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楚夷微微勾唇,这时一声凄厉的喊声传来,却是那青衣女子被萧松寒一剑穿了喉咙,钉在廊下长柱之上,血液洒了满地,众臣心下惶然,更甚者想要逃离这里,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色甲卫军,这是赵瑨手下的兵!

  有人颓唐倒地,掩面而泣。

  韦厉看了眼惨死的青衣女子,眼中怒火更甚:“萧松寒!”

  萧松寒抽出黑剑,青衣女子软倒在地。

  韦厉死命握着匕首,离楚夷仅有几步远,楚夷站在那里不退也不避,匕首即将要刺中楚夷时,只听一人嘶喊:“哥哥!”

  韦厉一顿,就在这时,萧松寒一个飞踢,将韦厉手中匕首踢了出去,韦厉跪在地上,形容狼狈,看见楚夷身后,两个甲卫军正拖着一女子而来,那女子满头珠翠散了一地,倾国容妆也花了一脸,泪水横流,不敢置信的看着韦厉。

  正是当朝韦贤妃!

继续阅读:第八十三章 正阳宫之乱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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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香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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