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赵老牛!胜男娘!快出来!!老王家的二儿子王猛从战场回来了!没了一条腿,被人抬回来的!快,走,我们去看看!问问咱家小子现下在军中如何了!”同村的李大娘在赵家门外喊到,她家大儿子李宣也去了边疆,三个月了,了无音讯。
屋内,赵胜男听闻,蹭的站起,飞奔着朝王家跑去。
赵家二老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赶去王家,半路上便碰到已经收到消息,往王家去的刘爹爹,三人结伴同行,追着赵胜男朝王家赶去。
一干人等赶到王家,院内挤满了左邻右舍,喧嚣哭嚎遍地,得知自家亲友暂时平安的村民,也没急着离去,都是一脸肃然的在院内或蹲或站。
赵家父母赶到时,赵胜男正在努力往人群里挤,一个女儿家,不时与身边男男女女身体碰触,赵家父母连忙上前护着女儿,朝屋里挤去。
一边李大娘倒是毫无忌讳奋力挤进去,入眼,精神还算良好的王猛,躺在床榻上,右边裤腿空空,王家二老在一旁不住的抹着眼泪,身边亲友劝着人回来就好,没了条腿也比丢了命强。
李大娘寻了个话空子,忙开口问道:“小猛子,你阿宣兄弟……可好?”
“大娘,你……阿宣瘦弱,赶到边僵不过半月,便……”王猛已经宣布了十几个同乡的死讯,知道自己就算不说,李大娘也会不住的追问,终是开口诺诺回道。
“啊!!——我那苦命的宣儿啊——”,哭嚎一声,李大娘又连声问到:“那……宣儿是怎么死的?我日后……去祖宗坟前祭拜,也好……有个说法——”李大娘又是哭嚎。
“大娘,那……那火油团,直直冲着我们抛过来,阿宣跑的慢了一步,是……是被活活烧死的啊!!”王猛回忆起当时惨烈状况,悲从心来,也是哭嚎起来。
闻言,李大娘愣怔半天,张嘴便是一声凄惨哭嚎:“我的宣儿啊————”两眼一番,昏死过去,众人连忙搀扶到一边,声声呼喊。
不远处,赵家父母一干人等看着此时场景,一时不敢上前再问,片刻,赵胜男握了握拳,双眼通红,走上前去。
“猛子哥,他……”
王猛闻言,看向来人,短短三个月不见,少女消瘦了一圈,听到她开口问,王猛似是想到什么,忙低头错开赵胜男的视线。
“这……猛子哥……这是……什么意思?”少女眸中充斥不敢置信,颤声问道。
身后赵家父母搀扶着刘家爹爹,上前几步,都忍着不敢出声,侧耳细听。
“你说啊,思云哥哥他……是生是死……”少女赶忙又是一阵颤声逼问。
“博文兄……博文兄他,为保护太子殿下撤离,抱着太子滚落山崖,太子安然无恙,我回来时,听说……已时日无多……”王猛眼睛血红,终是说出实情。
“啊——博文——,我的儿——”刘家爹爹悲痛大喝一声,竟是昏了过去。
赵家父母闻言震惊之下,抹着眼泪,忙去搀扶。
少女已然呆若木鸡,过了许久,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少女回身,帮忙搀扶起刘家爹爹,朝刘家走去。
刘家院内
“娘子,你陪丫头回家,今晚我在这看顾阿弟。你……”赵铁牛朝门外静静站着的闺女看了几眼,胜男娘点头,示意明白了。
回家的路上,少女安安静静的走,一旁胜男娘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拉住赵胜男。
“丫头……你可不能想不开,你,你为爹娘想想,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你若也没了,爹娘可怎么活……”胜男娘一脸焦急,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阿娘,你不必担心,我无事,思云哥哥福大命大,而且,随军的神医无数,思云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阿娘放心吧。”少女竟是语调平稳的开口道。
胜男娘闻言,愈发觉得不对劲儿,可是眼下又不能说什么,只好连声附和,娘俩牵着手回了家。
到家,赵胜男伺候着母亲洗漱,又亲手做了顿晚餐陪着母亲吃饭,可是胜男娘哪里吃的下,看着闺女如此反常,胜男娘心里愈发七上八下。
晚饭后,母女两人相顾无言,赵胜男突然开口:“阿娘,我帮你洗头发吧?”
“啊?怎么……”胜男娘疑惑。
“没有什么事,我就是突然想到,小时候躺在阿娘腿上,阿娘给我洗头发的场景,特别怀念,来,我去打水。”
说着,赵胜男起身去端来木盆,调好水温,又拿来洗头的香油,唤来母亲。
院落中,点着烛火,烛光暖暖,胜男娘坐在椅子上,侧过身子,一头长发垂到木盆中,虽说已是立秋,天气也并不凉寒。
少女在母亲身后蹲着,动作轻柔的揉搓着母亲的长发,烛火虽然昏暗,也能看到母亲乌发中,藏着一缕缕花白。
她默默流泪,缓了一会开口道:“阿娘,这些年我很开心,我有很爱我的阿娘,也有很疼我的爹爹,我过得幸福,阿娘,谢谢你把我生出来,我觉得我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孩子了。”
胜男娘闻言,心中更是惶恐,但是此刻,又满是欣慰。
“傻孩子,你是娘的心头肉啊,你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软乎乎的,娘抱着你,当时便想,这是老天爷给的恩赐啊,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跟娘最亲近的人。”
似是想到美好的事,胜男娘又开口:“你一哭,你爹便手足无措,心疼的眼眶都发红,那么小小娇软的一团,你爹爹恨不得日夜盯着你看,怎么也看不够。”
“夏夜多有蚊虫,你才三两个月大,你爹爹拿着蒲扇,成宿成宿的不合眼,扇的用力怕你受凉,不用力又赶不走蚊虫,小小的你啊,可把他给拿捏坏了。”
似是母女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谈心,又好像是所有母亲都是这样,一想到子女小时候的样子,话匣子就打开来怎么也合不上了。
“你三岁多时养过一只小兔子你可记得?那兔子吃的菜叶子上有凉水,闹肚子没两天便死了,你哭闹不止,阿娘便骗你说它回家找它的娘亲了,你便不哭了。”
夜晚无风,蝉鸣蛙叫交杂,到处一派安详。
竖日清晨,胜男娘昨夜睡的晚了些,今日也起的晚了些,做好早饭便去喊赵胜男起床,左喊右喊,始终听不到闺女应声,心下一慌,忙推开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张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