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山又是一段曲折蜿蜒的小路,说是路,其实根本就是一片杂草,若不是阿绿坚定的说老猎户就是从这里走过去的,众人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片杂草上有人走过的痕迹!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野生枫树林中,长年累月积攒的枫叶厚厚扑了一层,有的老树底下枫叶堆得甚至有一人多高,七拐八拐之下,阿绿带着一众人等来到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小枫叶堆前面,阿绿停住脚步,转过身朝众人扬了扬下巴,小声说道:“他就在下面!”
得到苍月示意的子书和子棋,拽出佩剑,一点一点挑开堆集的枫叶,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苍月朝子书点点头,子书小声说了声:“是!”,便朝洞中走去,不等上官瑜吩咐,阿绿就化出一根婴儿手腕粗细的绿色藤蔓,藤蔓紧跟着子书一起朝洞中移动,上官瑜和苍月子棋站在洞口并未下去。
子书缓慢朝洞中走去,幸而有藤蔓引路,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发现洞中并不算窄小,甚至还有个内室充当卧房,子书此时身处在石洞中算是大厅的位置,简易的灶台,破旧的小木桌,只是此时空无一人,只剩内室没看。
跟着藤蔓的指引,子书抽出宝剑缓缓走进内室,还来不及细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啸的怪风!一阵铁锈味传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手掌宽厚的钢刀迎面砍来!
说时迟那时快,藤蔓直接飞起,缠住钢刀,子书也反应过来,一个招式施展,瞬间反擒住老猎户!
上官瑜等人眼巴巴等在洞口处,突然察觉到身旁的阿绿神色不对,上官瑜正想开口询问,便听阿绿娇声喝道:“擒住了!”
片刻,子书押着老猎户出了洞口与苍月等人汇合在一起,阿绿也随之收回藤蔓,手掌摊开,白嫩的掌心中一道浅浅的刀口,缓缓渗出丝丝血迹。
“多谢阿绿姑娘!救命之恩,子书没齿难忘!”子书把老猎户交到子棋手里,连忙跑到阿绿身边道谢,上官瑜这才注意到身后的阿绿手掌受伤了。
“没事儿,举手之劳嘛,嘻嘻,这可是真的举手之劳哦——”阿绿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上官瑜眉头皱起,拉过阿绿的手掌。
“阿绿,疼不疼?怎么办,苍月——,你那边有伤药吗?”上官瑜扭头看着苍月问道。
“没有,伤药在马车上!”苍月也注意到阿绿的手伤,眉头皱起,姑娘家见了血,总是不好的,子书在一旁满心愧疚,暗暗怪着是自己粗心大意了。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呀,你们看——”阿绿连忙开口,说完手掌摊平,那道伤口在众人眼前肉眼可见的快速愈合,片刻便连血丝都看不到了。
上官瑜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戳戳阿绿的小脑袋说道:“你个坏丫头,存心让我担心是不是?”
阿绿调皮的朝上官瑜眨了眨眼睛,几人看阿绿无碍了,皆是放下心来,转身朝老猎户走去。
老猎户亲眼看着阿绿瞬间便治好了手伤,惊讶至极,也知晓眼前几人必定不是凡夫俗子,自己已经被擒住,又被发现先前说谎,必要小心应对才是!
“仙人!几位仙人!救命啊!!!救命啊!”老猎户突然跪下,张口便是嚎啕大哭,老泪纵横。
上官瑜几人被这变故惊的愣怔,片刻便回过神来,因着方才这老猎户刺杀过子书,几人也不开口让他起来,老猎户便一直跪着,只待老猎户自己哭够了,苍月才开口道:“怎么?现在让我们救命,早晨时不是还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吗?”
“是老朽的错,老朽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欺骗了仙人,还请仙人恕罪啊——”老猎户连忙认错。
“行,你既然说让我们救命,你倒是说说是救谁?又为何要救?”苍月也不跟个老人家计较,仔细询问道。
“……这,此事说来话长,还……还请仙人听了不要动怒……”老猎户支支吾吾,有些忐忑不安。
“莫要废话,快说!”对于这个方才想杀了自己的人,子书没有一点好感,更何况,还连累了活泼可爱的阿绿姑娘……,想到此处,子书又看了眼正一脸迷茫听着众人说话的阿绿。
“是,是,此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老猎户眯起眼睛,回忆起了当时。
一年前,莲城还是热闹繁华的古城,家家户户钟爱莲花,几乎每家都栽种着莲花,甚至城主府的标志都是一朵盛放的莲。
某日,一位名叫玉娘的女子被一群妇女推搡着来到城主府门前,妇女们状告玉娘生性淫乱,放荡不堪,说玉娘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野丫头,十五岁时便四处勾引男人行那苟且之事,只是当时众人觉得玉娘一个姑娘家,年纪又小不懂事儿,便没有多加理会,刚开始时也有好心的大娘劝说过玉娘要洁身自好,玉娘只反问一句:“我可有收钱卖身?可有强迫那些男人?”,便不理会好心人的劝告,众妇女也就不搭理她,也不再与她讲话来往,只是玉娘依旧放荡,尤其偏爱勾引那些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和身患重病残疾无人肯嫁的男子。
这次是因为玉娘勾引了其中一个妇女的丈夫,一众妇女听了被勾引丈夫的女人一番哭诉,终于忍不下去,一同拉扯着玉娘来到城主府门前,请求城主大人给个公正,严惩此等淫妇!
莲城此时的城主也是位女子,虽说是女子,但是巾帼不让须眉,皇帝苍南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人,谁有军功又忠心耿耿德行出众的,不分男女 ,皆会重用,此时的城主莫锦绣便是如此一位战功赫赫,爱民如子的女城主!
接到消息的莫锦绣出来大门,一眼便瞧见在一众容貌平平的妇女中鹤立鸡群的玉娘,玉娘生的极美,珠圆玉润,观面相是极其温柔和善之人,莫锦绣不解众人为何如此,听了众妇女一番说辞,莫锦绣来到玉娘面前,问她众人说的是否属实,玉娘惨笑不语,当是默认,随即莫锦绣便将玉娘暂时收押打算过后再详细审问。
三日过后,城中突然出现几例似是得了疫病的人,这疫病十分厉害,感染之后便会出现高热不退,浑身无力,不到一周,接连感染死了几十个百姓,莫锦绣忙的焦头烂额,也没空去审问玉娘了,玉娘便一直被关在城主府内的地牢里,无人问津。
五个月过后,虽是严防死守,街道上人人都遮着面巾小心翼翼的出门采买食材,疫病虽然稍稍有了控制,但是城中药师迟迟研究不出彻底治愈疫病的方子,死了得有上千位百姓,莫锦绣愁的日日不得安眠,身旁的师爷出谋划策,说是要百姓都在家中,不许出门,得了疫病更是严禁不许出门,每日的食材由护城军统一发放到城中百姓手里。
疫病第六个月,百姓状态逐渐暴躁,日日困在家中不让出门,有的富人开始挑剔饭菜,贿赂发饭的士兵,捣乱闹事的层出不穷,可是护城军日日接触得了疫病的活人和死者,护城军也死伤惨重。
疫病第八个月,莫锦绣开始同护城军统领田源东商议,去离得最近的兴远城借兵,因为田源东担心皇上得知小小的疫病就让训练有素的护城军几乎失去一半兵力,皇上会降罪于他,于是田源东有意隐瞒皇上,吩咐人拦截过往书信,更是花言巧语哄骗莫锦绣与他一起隐瞒此事,莫锦绣不与他同流合污,他便寻了机会杀害莫锦绣,还把莫锦绣的人头挂在城门上,威胁城中百姓,不许透漏消息出去!
疫病一年,城主莫锦绣死后,城中百姓暴乱不休,大街上尸骸成堆无人清理,百姓纷纷想要逃出去,却被田源东领兵截杀几次,百姓也就不敢轻易逃窜,此时的田源东已经从兴远城借兵两万有余,疫病确是怎么也控制不住,每天依旧有无数百姓和兵将死去,田源东这才慌了,开始不计后果的威胁兴远城守城军统领张楠,不断借兵,兵马一到莲城,便被田源东扣住,城门大关,田源东软硬皆施,压制住兴远城的兵马为他所用。
疫病一年零两个月,最后一次借兵三千后,不过是亡羊补牢,百姓彻底控制不住,纷纷跑到城门口要强闯出城,田源东带着一群刚从兴远城借过来的兵将,驻守城门口,刀剑对着无辜百姓,彻底杀红了眼,血流成河,疫病更是肆虐,说来也怪,这疫病唯有五岁以下的孩童不会染上。
“后来……我便逃了出来……,余下的事我就不清楚了……”老猎户支支吾吾,又想隐瞒。
“接着说!仔细说来!但凡有一句假话,今日我便将你就地斩杀!!!”苍月听了这一番话,双目赤红,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此时已然癫狂,抽出宝剑抵在老猎户额头处。
“老朽……老朽该死啊!养出了一头禽兽啊!!!疫病原是因为老朽那禽兽不如的儿子!他!他竟然敢将病死的飞禽走兽卖给酒楼当野味儿!!最开始得了疫病的人便是吃了我家野味儿的食客啊!!!”老猎户被吓到,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嚎啕大哭的说出匪夷所思的真相!
“老朽是一个人悄悄从家中后院的地道里逃出来的!从前为了方便运送东西,老朽瞒着所有人私自挖通了后院通往山上的地道,如今也是因为这地道才得以逃了出来!那城里,犹如人间炼狱啊!——”
“你既然能从地道出来,那你的家人呢?你那该千刀万剐的儿子呢?城里的百姓怎么没跟你一起逃出来?”上官瑜恨声问道,粉拳紧攥,不住地颤抖着。
“老朽……老朽的儿子早就在疫病开始四五个月的时候就死了,儿媳也因为伺候儿子,跟着得了疫病,人没了,早就没了,只剩老朽一个人,老朽住在偏院,才侥幸苟活至今啊——,哈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只有老朽一个人活着,哈哈哈哈哈哈——”老猎户似是被刺激到,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
“你不要装疯卖傻!我问你,城中别的百姓为什么没有跟着你一起逃出来!!!”上官瑜心中似有预感,气息已然急促。
“别的人?别的人与我何干?我让那些得了病的人出来干什么?嘿嘿嘿,我逃出来后,连夜便把地道给填上了,哈哈哈哈哈,填的严严实实,谁都出不来,出不来啦!哈哈哈哈哈,我也是救了你们呀,若是让那些得了病的人出来,你们都得死!大家都得死!谢谢我呀,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快谢谢我,快呀——”老猎户笑的张狂,疯的彻底,苍老到满是皱纹的脸上,阴森可怖,此时正挂着狞笑,盯着上官瑜的眼睛眨也不眨。
“啊啊啊!你这恶魔!!!我杀了你!!!”子棋再也听不下去了 ,举起手中宝剑,刺出,当场穿胸而过,老猎户瞬间毙命,众人看着只觉得还不够解气,无一人阻拦!
“苍月,你可看到了?这,便是人心!”上官瑜气息渐渐平稳,面无表情的对着苍月一字一句说道。
“不,他们父子根本不配为人,真正的人心不该是这样的,至少在未来的某一日,我要让我的子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愿意为之去努力,立志做一个贤明仁义的君王,惩恶扬善,带领百姓安居乐业---”苍月先是否定,后又坚定,突然抬头看向上官瑜:“瑜儿,你是故意想让我自己明白的,对吗?”
上官瑜勾起嘴角,朝苍月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道:“苍月,你很好!其实当一位好的君王,不止是要武力修为好,更需要你有一颗爱民如子的仁心,以及带领臣民步步向前的意念恒心!如今你这么快便能想通,可是比我想象中聪明不少呢---”
年华似锦,枫叶沙沙作响,林中,一男一女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