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声之中,老姚与李棠岚已是不分先后地出手。
一道流光从半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烟火。
光芒闪动之时,在场众人皆感觉置身在汪洋大海之中。
惊涛耸动,狂浪滔天,灵魂被镇压在万丈海沟之中的沉重感碾压过所有人的心间。
个中却有一道乌黑发亮的水刺,划破空间荡开海域,一瞬间直达彼岸。
天地为之豁然开朗,众人这才感觉又回到了现实之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呼。
那是发自心底的庆幸,不管尘世如何,活着真好的感慨油然而生。
再看老姚和李棠岚,这时已经对换了位置,一个站在酒楼的屋檐上,另一个则站在景帝和小村长的上方。
老姚厉声怒喝,“你阴谋败露,早已是穷途末路,还不束手就擒?圣上看在你往日功勋,或许会网开一面,不会尽灭李氏满门。”
这句话看似劝告,其实用心险恶,根本是在提醒李棠岚可能面临的后果,不会尽诛满门,但男丁充军发配,女眷卖作官奴,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的结果。
毕竟这是弑君谋逆的大罪。
“你放屁!”
李棠岚嘿然冷笑,“我李氏一族,辅佐程氏江山数十载,立下不世功勋,如何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定是有人胁迫圣上栽赃陷害,景帝,你不用怕,有老夫在,无人能动你分毫,只要你说出此事原委,李氏就算拼尽全族,也要将奸佞之徒绳之以法。”
景帝听了他的话,神情骤然一变。
固然李棠岚飞扬跋扈,但确实是一路把他抬上皇位之人,而作为受人掌控的傀儡,长年积压的恐惧,让他在李棠岚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被当众质问,顿时就有些迟疑起来。
李棠岚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陛下难道忘了,当年先皇还在世,为立太子一事犹豫不定,是谁在先皇面前力挺陛下,又是谁在泰和殿前,执着老夫的手口称亚父,立下李氏一族,永不遭兵刃加身的誓言?过往的情景老夫还历历在目,李氏一族对陛下忠心,在场诸公皆有目共睹,所谓阴谋叛逆,根本是无稽之谈。”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开始煽动在场的朝中众臣。本来这些人一贯屈服于李氏的淫威之下,仰人鼻息,这时被李氏点名,立刻便有几人越众而出,屈膝下跪,为李棠岚进言,
“陛下,李仙师乃是天子亚父,又身为国丈,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养父,定然不会做出僭越之举,还请陛下明鉴!”
“臣,愿以性命担保,李国丈绝无不臣之心,请陛下明断!”
乾王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李棠岚提出立太子一事,别人可能忘了,他却记得清晰,因为当时先皇看中的,本来就是自己,后来也是拗不过李氏,又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无奈之下才立了当年的景帝位太子。
此时旧事重提,分明是在胁迫景帝,以及,离间自己与景帝的关系。
他心中愤恨,眼中也开始冒出了怒火,大步上前,用手一指李棠岚,“老匹夫!圣上驾崩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又是谁给陛下验的尸,现在说与你无关,这事谁能相信?若非陛下得天恩眷顾,这会儿给你生生活埋了也说不定,你敢说,这其中与你李家毫无瓜葛?”
对于王位,乾王其实并不是很热衷,但李氏一族把持朝政已久,将程家的江山都快变成姓李的了,这却让他无法容忍。若能趁此机会,拔除李氏,至少削弱了他们的权柄,这却是乾王所乐见。
“说什么天子被人胁迫,我看胁迫天子的人是你吧?”
小村长见形势混乱,心头不耐,实在是懒得跟这些人再周旋了,直接手一伸,把黄罗盖伞亮了出来。
一时间皇气遮天,祥瑞遍地,七彩霞光直冲天际,又有金玲、金花、金珠、璎珞层层映现,将小村长与景帝周围,隔绝成了全然独立的空间。
“皇帝陛下,臣愿将此极品先天灵宝献于陛下,再不用担心受这老匹夫胁迫,陛下可安心说出实情。”
“唉~”
景帝的安全得到了保障,悠然一声长叹,眼睛却向着乾王看去,“六弟,可还记得当初的立储之争,先皇原本属意的太子,是你啊!”
什么?
众人闻言,尽皆惊慌失措。
景帝公开说出这话,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须知天子之口,君无戏言,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夺了弟弟的皇位,这……是要与李氏彻底决裂了吗?
“陛下,请三思啊!”
”陛下刚刚起死回生,神志不清,先送陛下回宫。”
李棠岚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就要强行押解景帝回宫。
但,有黄罗盖伞在,就算他全力施为,一时间也无法破防,更不要提想从中把景帝给摄走。
“轰!”
一声轻响,空中再生变化,好像折纸似的,一座迤逦里许方圆的宫殿巍然现形,在黄罗盖伞的外围,再加设一道防护。
“李棠岚,天子说话你也敢质疑,真以为这云梦泽国的万里河山,都是你李家的天下了?”
老姚站在宫殿的一角上空,跟李棠岚遥遥对峙,“你要动手,老夫随时奉陪。但现在,先听陛下把话说完。”
“呵,”景帝好像没听见李棠岚和老姚的对话,就看着乾王,“还有,当日你长子出生之时,天降异象,也是此事引起了李棠岚的惶恐,煽动百官哗变,逼迫朕,要杀死你的孩子,过往种种,实在都是朕的过失啊!”
“如今,李氏早已权倾天下,但野心不足,前几日,就因为朕偶然提及,要寻回你的长子加以赏赐,以弥补当年的过失,还因此顶撞了亚父大人,因此就招来杀身之祸。说起来,实在是朕养虎为患,自吞恶果。朕决定,自此退位,还江山社稷与乾王,从此不再理会政务,专心闭门思过,众位爱卿,可以做个见证。”
什么?
众人一天之内,被接二连三三番五次的震惊,都已经懵的不能再懵了。
这啥玩意儿啊,皇位就这样被让来让去,这是儿戏么?
还有看这架势,李氏谋逆弑君的罪行就要被坐实了?
要变天了啊,这么快。
可是,这事儿到底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景帝,你疯了!”
李棠岚脸色铁青,心中更是十万分的不解,怎么景帝复生以后性情大变,跟以前判若两人。
我怎么不记得,你跟我说过要寻回乾王的儿子,还加以赏赐?
“不对,这个人不是景帝,他是假冒的,他是冒牌货!”
李棠岚的长子李济州,再也忍耐不住,发声大喊,“他不是皇帝,众位同僚,还请协助我一起将他拿下,问个究竟。”
嗯?
然后他发现,众人都用看傻*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李棠岚就更是愤怒,要不是离得远,真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飞,”蠢货!……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看,疯的是你们父子俩吧,”
小村长笑呵呵地,“当时把陛下装进棺材的是你,说陛下驾崩的是你,现在说陛下冒牌货的也是你,那么请问,是谁把这个冒牌货塞进棺材里的,是你,还是你?那时候他是死是活,是真是假,都凭你一句话,就能愚弄天下人,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氏一族,果然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神色一肃,对着乾王施礼道,“父亲,还请父亲大人,先行护送陛下回宫,李氏唁唁狂吠,就不要再扰乱天子圣听了。”
这话一出,乾王固然是惊异莫名,把眼睛在小村长身上看了又看,而景帝竟然也出乎意料地配合,
“六弟,摆驾回宫!”
不知道有多少年,他没有这样和颜悦色地跟乾王说话了。
乾王自然只能从命,当即命手下兵卒在前方开路,而老姚驱使功德殿,小村长手执黄罗盖伞,一行人转身扬长而去。
李棠岚脸色变了又变,几次要伸手,最终却又忍了下来,狠狠一跺脚,
“走!”
身形如升天之云,直射千丈之外,转眼消失不见。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了帷幕。
他们回到宫中,景帝竟然第一时间命人拟旨,先下罪己诏,又立退位书,竟然是铁了心地要把皇位禅让给乾王。
这让乾王一时间不知所措。
小村长无心参与他们兄弟的事,就功成身退,跟着老姚出了宫,回到了功德殿。
其实还在皇宫上方镇场子,只是其他人看不见而已。
白龙尊立刻殷勤地奉上了自己的作品,说这是自己调的一种佳酿,唤做大漠孤烟,请老姚和小村长品鉴。
两人看了一眼,默契地谁也没有喝,转而聊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龙女的手段,果然让人叹为观止,竟然瞒过了李棠岚那个老狐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场瞒天过海的好戏…...如此,李氏一族,自然要被入罪,而景帝自己禅位给乾王,又免除了日后被人诟病的隐忧,实在是高明的很哪!”
小村长也有点兴奋,本来皇位就是老爹的,现在老娘帮他拿了回来,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加倍开心,但还是有些不解,
“就是不知道,我娘她是怎么做到的?如何能让景帝诈死骗过李棠岚,又为何会拼着放弃江山,也要与抬自己上位的李氏决裂?这个事情,真是搞不懂啊!”
“别看我,”
白龙尊悠闲地品了一口鸡尾酒,“你娘的心思我可猜不着。不过我知道一点,但凡姐姐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小村长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自从见到娘以来,无论什么事,包括雨乔的问题,娘都有解决的办法,真让人在钦佩之余,又多了几分莫测高深之感。
想想老爹也真是,在这样厉害的女子面前,那压力得有多大?
难怪李妍珍会信誓旦旦,说乾王对娘的忌惮比怜爱多……
但只怕这一次,李妍珍也要输到姥姥家去了吧?
一通挑唆,现在被坐实李氏才是罪魁祸首,这下乾王就算再大度,也要对她彻底失望了。
“与其琢磨这个,不如想想,怎么跟你爹相认?”
白龙尊一脸坏笑,“还有你那一大家子事儿,你的二娘、你那两个弟弟妹妹怎么处理,你都想好了没有啊?先说好,你们家的事情,我肯定不掺和。”
这个啊……
小村长皱了皱眉,果然是不能细想啊,想想都头痛。
娘的意思,肯定是不会放过李妍珍的,但老爹必然不忍心把她弄死,那这事儿怎么弄?
“算了,这事儿我也管不了,大人的事情,我就只是个孩子,”
小村长决定也装傻,“老师,李氏一族,到底该怎么处理啊?就放任他们不管吗?就凭景帝,能处置得了他吗?”
“我猜,景帝肯定是不会亲自查办李家的,他现在急慌慌交出大权,就是觉得两边都不能得罪,处置李氏,自然要能处置得了的人动手,所以这个烫手山芋,还是会落到你爹的手里。”
哦,小村长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最后还得老师动手?
可是以老姚的性子,肯定不会直接动手杀人,必然还要等到朝廷的圣旨,这样才符合他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但是,乾王必然也不会就此接受禅让的,”
白龙尊补充了一句,“是不是真心的不好说,但就算是为了名声,也起码要推辞三次以上才能接受,这样的话,估计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那我的事也得马上进行,所以跟皇上讨个旨,封个王爷,这不过分吧?”
这里面的规则他不懂,所以也是在跟老姚和白龙尊请教。
“天下他都要让出来了,还在乎你这个王爷?想做什么王,想好了嘛?”
老姚一听是自己学生的事,立刻上心了,笑眯眯地问道。
“就叫术王吧,术法之王,以前沐流光就这么叫我,我觉得还挺好的!”
“唔,不错!术王挺好的,”
老姚眼睛眯了眯,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封了王爷之后,就可以在京城开府自住,但是你这一府的人,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几百口,没有个当家主妇可是不成的,怎么着,要不然你先定个亲?”
“啥玩意儿我就要定亲啊!”
小村长连连摆手拒绝,“老师您可不能打这个主意,我的媳妇,早就是、也只能是雨乔,别人谁都不行。管理府邸的事儿,随便找个人呗?”
“随便?这种事情随便得了吗?”
老姚不死心,继续怂恿小村长,“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身为王爷是吧,总归是要成亲的。可别想着逃,你也逃不掉。”
啊!
小村长眼睛一闭,假装没听见,转而对贝姐说道,“若是如此,我能不能请贝姐过来,帮忙打理府中事务?顺便请皇帝赐个婚,把白纸扇也给要过来?当个侍卫长什么的,贝姐你看咋样?”
贝姐自然是乐意的,满脸的喜色,却还是故作矜持,“这事儿得问敖王呢,不是我想来就能来的,还有白纸扇,你们男人家的事情,问我一个女人干嘛?他要是不乐意,那谁也不能强迫他。”
“这就开始护着啦?”
小村长立刻开始打趣,“那我亲自找时帅说,反正人龙两族战事停歇,以后和平共处,也用不着白大哥他们了,直接解甲归田,回来好好过日子,哈哈,连带着他那两个兄弟,银枪红箭都要过来,以后王府的事儿,就都不用我操心了!”
想得还真美啊!
白龙尊瞟了小村长一眼,“龙族本来就无心权力,两族和平共处,那是最好不过……说起来,你对龙宫的珠宝生意感不感兴趣?”
“好啊!”
小村长正想着怎么赚钱呢,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不如我们合作,除了珠宝生意之外,还有天怡堂大药房,舅舅要不要做个云州的总代理?”
两个人兴致勃勃一拍即合,开始热烈地讨论怎么做生意赚钱的问题。
一直到了傍晚,老姚指了指殿门外,
“你爹来了,应该是要见你!”
哦!
小村长欢快地跑了出去,离得老远就开始放声大喊,“爹!儿子好想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