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对儿子要出去这事儿，却没什么意见。
先去考察一下敌情不是坏事。万一战事兴起，到时候他还打算派术王出去积累资历赚点战功呢。
特别朴实直白的想法，比起龙女来说，他的心思就简单多了。
“但有一桩，如果你的情报属实，祁国确实有心挑起争端，那你要如何应对？”
这是又开始考校儿子了。
这些术王自然也早就想好了，
“距离兖洲最近的，是祁凉古关，这是拒敌在外的第一道屏障，其次是泰州城，这里地形险要，有易守难攻之势，该当作为第二道关隘。而依儿臣所见，若果真有战事，或可在祁凉古关与泰州城之间设置主战场。”
“为何这么做？祁凉关外拒敌，不是更稳妥？”
成帝故作疑问，其实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儿子的想法。
“父皇治下，大泽国国泰民安，民生富饶，更兼国力强盛，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之事实，但是祁国敢在这种时候一捋虎须，一者胆大妄为，二者是被逼无奈，必是存了背水一战之念，祁凉关外拒敌，虽然一样会获胜，但是我军必然损失惨重，而且不能全歼敌手，但若是在泰州城之前设伏，那后果将全然不同。
所以，儿子打算，在泰州城之前开战争平原，全歼敌军，重创祁国，作为父皇登基以来的第一战，务必要打出大泽国的赫赫威名。”
战争平原，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战争手段。
就是由双方的顶级修者，以术法架设立场，开辟出另外空间的战场，这样双方的争斗厮杀，才不会把双方的资源毁灭殆尽。
术王这番话，着实说到了成帝的心坎里。
为人和善，处事果决，对待敌人绝不心慈手软，这是他一向都欣赏术王的地方，这次也不例外。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未必一切尽如你意，所以要小心谨慎，而且，”成帝看着术王，“勿以一城一地之得失，作为衡量自己成就的标准。父皇和母后对你报以厚望，不论什么时候，都切记安全第一。”
“是父皇，多谢父皇提点！”
术王施礼，就要告退。
成帝又把他叫住了，“晚上吃过饭再走吧，就只我跟你娘，两个人吃饭，总觉得太孤单了些。”
这……
术王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现在是腹背受敌呢？
本来成帝还挺稳的，也不着急逼自己成亲。但看现在这架势，明显是觉得家里人丁稀薄，有点着急了？或者说，也潜移默化地被龙女给影响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别的皇帝都三宫六院，轮到自己老爹，就只有龙女一人，膝下三个孩子，另外两个还不得皇后娘娘待见，可不是就指望着自己，早点结婚造孩子了吗？
“是的，爹！”
术王也只好眼一闭，装糊涂了。
晚上用膳的时候，龙女却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副画像，说是外来的客商进贡来的，说是画工精细，且风格与大泽国这边的宫廷画师迥异，要请成帝父子俩一起赏鉴。
结果打开画轴一看，这姑娘不是阿麦拉吗？
虽然比以前长大了些，眉眼之间，越发觉得艳丽，但是那勃勃的英气，还有小麦色脸上的小雀斑，却无一不是阿麦拉所独有。
术王连她长大后的样子都见过，又如何会认不出来？
顿时就有些尴尬，但同时，也觉得阿麦拉是真的好看，跟这个时代女子的温柔婉约不同，她是大气，爽朗，独立女性的感觉，也很符合科技世界的审美标准。
成帝有些迷惑，
“此女天生贵相，英气逼人，不知是谁家的千金啊？”
龙女笑眯眯地也不说话，把眼睛看向术王。
“天生贵相？父皇您不觉得她有点黑吗？而且还有雀斑。”
“诶～你懂什么！这都是凡夫俗子的愚见，此女气质殊异，必然心有乾坤，而且不与尘世同流，最难能可贵的，是天生的皇族贵气，这可是学都学不来的。”
成帝大加赞赏，忽然眼睛一转，瞥见了媳妇的颜色，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
“不知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讨来这样的媳妇哦！”
术王立刻无语。
老爹还真是上路哈，都不用排练的，直接把龙女要说的话都给说了，还说得那么发自肺腑自然而然，这是演戏呢……还是演戏呢？
“难得皇帝如此欣赏，臣妾也是这么觉得。”
龙女顺着成帝，自然不会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既然皇帝如此欣赏，这幅画臣妾定要收好了，回头再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是谁家的闺女。吃饭吧！”
术王如释重负，闷头干饭。
龙女的手段真了不得，自己下午刚说完，转头她就弄了一副阿麦拉的画像来。
这个事儿……不会是弄巧成拙，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吧？
心里想着事，结果一顿饭吃得，他汗都出来了。
回到了术王府，他立刻开始准备，把各项事宜逐一安排交代下去，又抓紧后面两天的时间，把后续需要自己出面的活动集中处理了一下。
到了第四天，朱白和白龙尊早早地就来到了术王府，三个人先去跟老姚辞行，跟着就结伴出发了。
从这里到兖洲，就算是用雾海凌波飞舟，也要一天多的路程，实在是很远。
但是有了葬天关做中转，他们可以节省掉近一半的时间。
所以就先往虚界，然后转道泰州城，再从泰州城经祁凉古关，进入祁国。
因为要一路上考察地形，否则可以直接传送到祁国境内，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三个人是早上出发，到了下午的时候，就来到了泰州城。
术王全然没有王子出巡的觉悟，很随意地化了个妆，略微改变了一下形貌，跟朱白、白龙尊三人都换做了商人的打扮，对外宣称就是做生意的，白龙尊依然是术王的舅舅，朱白就是两人的合作伙伴。
在他们的计划中，泰州城考察一下地形，接着就要过境了。
结果来到这里才发现，泰州城的环境，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恶劣。
所有的房屋和树木上面，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在空气里飘着的，更是近乎浓雾状的粉尘。
“卧槽～”
朱白大惊失色，“这个PM2.5严重超标啊！”
在科技世界混过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儿，白龙尊就有点懵逼，但是也跟着直皱眉，他向来喜欢清洁白衣胜雪一尘不染的，这时候才发现穿成这样有多失误。
走了几步，袍子上就一层灰。
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似乎十分后悔跟着小村长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这空气里，不仅仅是灰尘，还有铁粉和….锡粉的味道。”
术王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鼻子边上闻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这你都能闻出来？”
白龙尊睁大了眼睛，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自己这个外甥越来越博学了啊。
朱白就在一边嘿嘿直乐。
“不是闻出来的啊，舅舅，泰州乃是我大泽国，重要的铁和锡的出产地，大量开采工艺又不规范，空气中有这个粉尘很正常。”
术王直言相告，“但是污染这么严重，附近的居民患肺病的一定很多，天怡堂要在这里多投入一些才行啊。”
“你是说痨病吧？”
白龙尊回过味儿来，“这事儿何不找你白阿姨？她有一个方子，以龙涎草为主药，对治疗痨病有奇效。”
龙涎草？
术王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一下子想起小时候偷白夫人的龙涎草给老姚的事情，脸上不禁泛起了微笑。
“但是，龙涎草在市面上十分稀缺，普通老百姓，怕是用不起这个药啊？”
朱白对药材的行情十分了解，而且他长年行商加传教，对底层生活的了解远非白龙尊可比，立刻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话刚说完，结果术王早就有话在等着他，
“朱教主必然是有办法的！”
两人一瞬对视，几秒钟之后，就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可以搞一个专题活动，就专门为关注肺病人群，发起募捐，龙门酒坊再发起一场义卖，这样把声望做足，问题也解决了，两全其美，”
朱白瞬间拿出了解决方案，人也开始变得兴致勃勃起来，“所以说人多好办事啊，这样截天教、龙宫都把关注慈善奉献社会的人设立起来，不过与此相比，我觉得推进完善的防护措施也是迫在眉睫，可以大规模投入生产卫生护具。”
他一边说，一边两手在脸上比划出了一个口罩的形状。
“这个好啊！”
术王深表赞同，这里的味道这么呛，作为普通的民众，的确是很有必要。
“你们在说什么？”
白龙尊正感到疑惑不解，却发现朱白和术王两人，一起转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他跟着转头，三人一起朝那个方向看去…….
“原来是这个啊！”
白龙尊豁然开朗，“这个在科技世界叫什么？”
“口罩！”
术王眼也不眨地看着旁边的街道上，那里有一个人，身着灰色长袍，却十分诡异地带着黑色的现代口罩，眼看就要消失在人流之中。
“追！”
朱白一句话吐出，身影忽然变得透明，显然是施展了隐形的异术。
连带着术王和白龙尊，都被他拉到了一个白色的光罩里。
这是从蛛祖秘传里面新得到的技能，开辟出一个与现实世界相连的空间，朱白称之为“隐形罗网”，用来藏匿追踪十分便利。
“怎么回事？”
白龙尊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
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已猜到能带着现代的“口罩”必然身份存疑，说不定就是来自科技世界的时空旅人。但就算这样，能让朱白和术王如此紧张，此人的身份，也必然不只是穿梭时空那样简单。
“败物的人间代理，灰衣！”
术王简单扼要地把之前在海市蜃楼里见到灰衣人，以及灰衣人动用诸神之光摧毁了坊市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灰衣人和灰影，就不得不提起彩衣。
这时候术王才想起来，在云梦泽国这五年，日子过得忙碌且太平，都忘了彩衣还在葬天关墨流殇的手里。
说是研究研究，也不知道有什么成果没有？
白龙尊听了术王的话，一时沉默无语。饶是以他的智谋，消化吸收这些事情也着实费了些功夫，还有很多情节要靠自己来脑补。
朱白在他们俩聊天的功夫，就负责这追踪灰衣人的任务。
他从空间之中，凭空扯出许多丝线，好像是经纬线一样的存在，偶尔拈住一条，轻轻拉扯，又或者只是轻轻一点，三个人所在的白色光罩就跟着发生了位移，出现在现实世界中全然不同的方位。
这是另外空间的交通，整个空间的结构都跟现实世界不同，在现实空间是空地的地方，这里可能有空间屏障，但是现实世界中，相聚遥远的两个地方，在这里又可能是距离很近的两个点。
所以灰衣人虽然移动迅速，也经常有意无意地运用术法变换位置，但始终无法摆脱朱白的跟踪。
他大概是有所察觉，曾经有两三次停下来，左右打量，但却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最后干脆躲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山间小路上，因为泰州城本来就是座山城，很多房屋都建在半山坡上，而灰衣人走了山路之后，很快地绕过了一座小山，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矿场外围。
这里的粉末和烟尘就更加浓烈了。
“哼！倒是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朱白嗤之以鼻，“但是这么招摇过市，就不怕同路人认出来么？”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灰衣人刚刚进了矿场的栅栏门，立刻就有几个人迎了出来，而无一例外地，这些人也都带着口罩！
……
“这个生意，人家可是抢在你前头了哦！”
“这个东西，在贵族们看来，很可能是矿工的专用器具，很难卖出高价的！”
白龙尊一本正经地说道。
三个人东拉西扯，就跟着灰衣人一起，进入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帆布棚子里。
从外面看，就很像是矿工们临时搭建的生活区，不过这个棚子就有点大，而且还很高。
进来之后才发现另有乾坤。
地面上用朱红色的油漆，勾勒了一个巨大的法阵，透露出隐隐的法则波动，发出了阵阵嗡鸣。
而在外面，却全然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息和震动，显然是四面帆布上勾画的符文，以及悬挂的一件件法器起了作用。
总体来说，这里的气息有些诡异。
空旷雄浑，但是空气的流通却受到了阻碍，好像身在一处巨大的山谷之中。
有几个人，在符文法阵的外围，或坐或立，正在闲聊。
“再坚持几天，等到法阵开启，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希望没有意外发生，只要林帅顺利进城，我们就是此次战争的功臣，这次回去，定然可以衣食无忧了！”
“那是！这边的生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富足，就是烟尘味儿太重，要不是林帅的防护面具，还真是难扛！”
他们在一边闲聊，而后进来的那个灰衣人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眼睛里光芒闪动，似乎十分不屑，有带着几分阴冷。
总之含义莫名。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今天出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有三个人，看起来气质十分不凡，但是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灰衣人严肃地说道，“我怀疑，大泽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很可能派了探子过来。”
这你都能猜到？
术王和朱白直撇嘴，警惕性还真高啊！
“这人跟当初被雨乔弄死的灰衣几乎一摸一样，你说，会不会是克隆人？”
两人暗中交流，都觉得败物的手段，还是有些难测。
术王正琢磨着，下次回葬天关，一定要好好问问墨流殇，研究彩衣到底有没有成果，能不能从彩衣的嘴里撬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这时候那个灰衣人左右看了一圈，忽然就转身出去了。
朱白立刻动手，牵引丝线准备跟过去查探。
但是忽然发现，自己的空间移动术法失效了。
帐篷之内，发出了剧烈的嗡鸣声，空间涟漪层层扩散扰乱了他的隐形空间。
“不好，隐形术法失效，我们要现形了！”
朱白大声惊呼。
术王和白龙尊一脸无奈。
还以为你的隐形术法多厉害，结果……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