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堂主一声轻叹，说出的话语却让朱白与小村长大惊失色。
“胡堂主这番结论，从何而来呀？”
胡堂主示意小村长与朱白收起宝物，随即在前指引，“二位请随我来！”
她们出了地下大厅，又经过了几道空间法阵，来到一处楼阁之中。
这里似乎是不二堂在世俗中的核心地带，楼台高耸，比外围的七层楼还高，而且藏风纳气风水极佳。
站在窗前远眺，附近城镇的风光尽收眼底，更可远眺山势连绵，水流如带，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可惜，这样的风光，也不知道还能延续多久。”
胡堂主临窗远望，互现一丝感伤，随即手指着临窗一处巨大的屏风，“二位请看，这是不二堂的分店布局图。”
不二堂的生意做得很大，这小村长和朱白是知道的，但这幅屏风之上，绘制得就更加详细，天洲之外，青州、并州也有分铺。
“不二堂的生意遍及三大洲，覆盖周边区域，足见实力雄厚，但这与天地大劫又有何关联呢？”
朱白缓缓开口询问，他本来以为不二堂窥见未来端倪，是借助什么了不得的宝物或术法，没想到对方请他看地图，这却有些意外。
“正所谓太山之高，背而弗见；秋毫之末，视之可察，天下大势，最初的起因，很可能是一桩小事，这道理所有人都懂吧？”
胡堂主说了几句成语，实在是这个世界跟科技世界似是而非，有很多那个世界的谚语也在流传，大概是时空旅人带来的文化吧。
不过这就让小村长想起了蝴蝶效应。
不得不承认，胡堂主说的，其实是非常有道理。
“可是堂主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二堂每年都要从各地收集宝物，涉及到大量的灵石流通，因此对各处灵脉的状况十分敏感，同时与握有灵脉的各大宗门都有着密切的交易往来，但是最近十年间，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
“各地的灵潮爆发，呈现出越来越密集的趋势，小灵潮暂且不说，单就灵潮和灵爆发生的次数，就比过去三十年多了两倍不止，而且还在增长。”
胡堂主的脸色严肃，但是她说话的语气和逻辑，让小村长产生了一种她是专业学者的错觉。
“这……竟是如此吗？”
小村长乡下长大的孩子，天下大势自然不了解没什么发言权。但蛛府野心勃勃，却一直在研究天下局势。
但这事儿竟然连朱白也不知情，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奇怪，”胡堂主知道二人心中所想，直接出言解释，“各大洲之间，距离遥远，或为天堑阻隔，或为势力划分，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信息互通，很难把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更何况灵潮灵爆的受益者，其实都是各大宗门势力，所以信息阻塞几乎是一种必然。
若不是不二堂专心个中交易，每年查阅往来账目，这些事情其实很难察觉。”
哦，朱白点头赞同，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那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灵潮的爆发，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说是先人留手，有说是天地灵气失衡，众说纷纭，并没有固定的成因。但就算是人力所成，但是天地之间，万事之间都有因果，都有缘法，就像小村长的道符一样，不二堂专注这方面研究，将近十年，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胡堂主此人性格直爽，从不卖关子，因此也没让两人去猜，直接说出了结果，
“灵潮和灵爆的发生，是天地在释放能量，以期提供更多的机缘和灵力，回馈世间，其实是有意为之，它很可能在发出一种信号，或者也在进行自救。”
这个小村长和朱白倒不意外，包括那些远在世界之外的高阶存在，都在想着自救，这个世界采取一些举措，就太正常了。
两人没有插话，静静等着胡堂主说下去。
“这肯定就只是一种猜测，但是接下去的研究却发现，虽然灵潮爆发的次数和规模在增加，但是灵力的纯度却在降低，比方说，之前的是纯金，现在的就有很多杂质。不二堂专注于炼器，对灵石的需求很高，而且分批次的灵石都有标注，发现灵石的效力在减弱。
这几乎不是秘密，很多炼器大家都知道，但灵潮爆发时，灵石的纯度本就各不相同，因此没引起广泛关注。
却只有不二堂经过长期的研究，发现并不是灵石蕴含的灵力减弱了，它所蕴含的力量，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问题是，灵石的一部分灵力，其实是莫名流逝了。”
这个话听起来就有点矛盾？
“莫名流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一部分力量，不知道去了哪里，打个比方，一件火属性的灵宝，本来威力在四极境，现在却达不到四极境了，这么说你们能懂？”
还是不大懂。
小村长想了想，“就像中草药一样，药力不足了？”
“或者说，是药力不被人体吸收的比例增加了，这样没人会觉得是草药有问题，只觉得是人体的吸收能力变差了。”
胡堂主斟酌再三，终于把这至关重要的一环说清楚了，她松了口气，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经过大家的各种测算，发现是灵力流失的那部分，其实不是灵力，却与灵力几乎具有完全的属性，我们称之为’虚灵’，但就是这部分灵力，其实无法为万族和人类的修者所利用。
换句话说，这些灵力其实另有归属，只是却从来不被人所知，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操控，更不知道何时这力量会被引爆。”
朱白和小村长脸色都变了。
这等于有人在自己的家里装了定时炸弹，自己还不知不觉。
而阴谋者只需按动按钮，人类随时都可能自毁，却根本看不到敌人是谁。
这样的手笔，这样的阴谋——若这真是阴谋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胡堂主停了片刻，也是在给两人消化和吸收的时间，随即又缓缓说道，“这种虚灵的比例在逐渐增加，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法器灵宝，在变得越来越危险而修者们却不自知。但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倘若我们进一步设想，若是整个世界的天地灵力都在发生变化，有一半或一半以上的灵力都被虚灵取代，那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
我去！
小村长心中叫苦，这个阴谋论也太吓人了吧？
“可是没道理啊！灵力变异了却没有修者发现，那些大能们……”
但这话只说了一半，后一半就被他咽到了肚子里，这事儿不是没道理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就像规则被腐蚀了，从24k金变成18k，但是身在其中，哪个修者能发现异常？
就好像现代社会的空气污染一样，日积月累，人们早都习以为常，只有跟几十几百年前对比，才会发现不同。
“败物的事，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吧？不二堂综合以上所得，再次做出推论，是不是败物放弃了直接的进攻，转而以这种方式来毁灭世界结束轮回？就只给人类一种人间静好的假象，只待有朝一日，一举带来毁灭。
而这个世界也是通过灵潮这种方式，来警示世人，含蓄地告知这一隐忧？”
胡堂主这时候的角色，又好像从专家变成了预言家，因为她所有的论断都是假设，都是基于虚灵基础上的推测。
“或许这一切都不存在，我只是在描述一种可能，”她显然也知道自己说的没有证据，但还是坚持着说完，“其实在我们所不了解的领域，败物正在展开大举的进攻，而世界灵力节节败退。所谓的百年到几百年的论断，是从灵力中的虚灵占比得来，相信几百年之后，虚灵占到灵力一半以上，那时候毁掉这个世界，也就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一种可能，修者每天都在吞吐天地元气，若堂主所言属实，那是不是修者的功体也同受影响，被侵蚀甚至同化，总有一天，修者连自己的功力都无法控制，成为徒有其表的躯壳？”
朱白进一步发挥了想象，把事态的严重性往更悲观的方向引导了一下。
“只是假若堂主所言属实，那么大劫爆发之日，便是我等粉身碎骨之时，所谓的反抗和牺牲，又从何谈起呢？只怕败物根本不会留下喘息之机啊！”
“不，天意无常，总会留下一线生机，既然此事已经露出端倪，那就一定会有转机。或许是借不二堂之口，把此事传达给天命之人，”
胡堂主看着小村长和朱白，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们没有办法，不见得所有人都没办法。而在此过程中，不二堂愿与有志者倾力合作，不计代价！”
她这个态度和立场，小村长再要推脱，那就有些矫情了，
“就不知不二堂，对虚灵的来历和属性可有所研究？”
小村长想了一下，败物现在看不见摸不着，没办法对付，所以或许应该从虚灵身上着手？
“有，但解释起来比较困难，与灵力相伴相生，有些像光与影的关系但又不尽然，因为它本质上跟灵力一样是一种力量，只是根本无法察觉。”
胡堂主皱起了眉头，在努力思考措辞。
这时候还没有反物质和量子纠缠之类的理论，以她的知识储备，解释起来确实太难了。
”既然无法察觉，那不二堂又是如何确定它的存在呢？”
小村长隐隐觉得，这已经指向问题的关键了，虚灵的表征，很可能就代表了它的属性。而且几乎毫无疑问，这样的东西之所以能出现，其高层根源只有一个：相生相克的至高法则，或者说又是那该死的绝对平衡。
“首先是炼器的效能，这个刚才已经说过，但直接的证据，却是一次灵爆爆发之时，不二堂的一位强者曾深入到灵爆的通道之中，亲自探查灵石的形成过程。据这位前辈所言，当时曾感受到截然相反的力量，当时这位前辈凭借先天灵宝引灵图，卸掉了大部分灵爆的力量，却觉有另一种力量如影随形，只是没对他造成伤害。”
“引灵图？”
小村长不知那是什么，但是顾名思义，应该是凭借这件异宝，不二堂的那位高手才敢进入灵爆之中，须知当日小灵潮的威力就足以让他跟老姚战战兢兢，那这灵爆的力量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恐怕连归凡境强者都不能硬抗。
“那么引灵图在现实世界中，却无法分离灵力与虚灵？”
他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是，就只在世界通道中，不同属性的力量极度冲突之时，再借由引灵图的力量，才让它现了行迹，事后联系种种迹象，才能确认虚灵的存在。”
“如此说来，还是要再往世界通道探查一回，才能得出结论？”
小村长隐隐觉得，凭借自己的法性规则，以及非物质境的探测能力，只要能窥准一瞬之机，找到虚灵的踪迹，或许能看穿它的本质也说不定。
只是这件事就十分危险，首先自己就扛不过灵爆的力量，其次，就算是扛过了，怎么找到虚灵还是个问题。
不过，忽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东西。
彩衣！
这货被墨流殇带走说要做研究，不久就会回到自己手上，现在看起来，那是最好的信息来源啊，只要把它搞服帖了，那它掌握的所有信息，不就是自己的？
果然如凤三先生所言，世间万物皆有其价值，这话说得这么那么对？
不愧是圣人，这番见识眼界，端的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有朝一日，我等前往世界通道调查虚灵来历，不二堂可否提供援助？”
小村长心意把定，又跟胡堂主提出了要求。
“那是自然，不二堂倾尽所有，亦不会有半分迟疑。”
胡堂主立马答应，随即迟疑着问道，“如此说来，你心中可是已有计较？”
“有！未必要走到那一步，这只是未雨绸缪防范万一。在此之前，我另有渠道进行调查，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只要有所进展，必然第一时间通知堂主，以谢堂主为天下苍生所做的一切。”
“好！”
胡堂主哈哈一笑，“那便先预祝小村长与朱教主成就不世之功。不二堂得尽绵薄，也是与有荣焉！不二堂已摆下酒宴，今日开怀畅饮，定要不醉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