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李云调查负责管理后勤的是什么。这事他也没大张旗鼓，只是找几个人随便问问。结果还真问出来，是几个小吏负责。
然而问题是几个小吏也不可能完全负责所有后勤，还是要找人帮忙。最终找的人，是一些士绅家里的奴仆。
李云很生气，把事情告诉崔咏之，但崔咏之道：“这些都是正常现象。水至清则无鱼。”
“这种时候你跟我说水至清则无鱼？”李云只觉得不可思议，这都什么时候，还在克扣粮草，连饭都不让人吃饱，怎么可能好好给你杀敌？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但他无法说服崔咏之，甚至连县丞主簿都无法说服。他们坚信这是不可更改的，而且也没必要更改，只要不闹出大事，一切都在容忍限度之内。
李云气呼呼上值。
中午时，外面忽然变得很热闹，李云在城头，看到从东边过来一排黑压压的人。人如潮水，目测起码有两三万，十分震撼。他们带着刀，前面的人骑着马，呼呼啦啦过来。
靠得近了，李云才发现前面有很多人其实就是平民。他们没有队形，没有保护，拿着自己制造的枪、刀，充当炮灰。
一个穿着铠甲的人上前，冲着城头喊话：“我是威远大将军任守信，今天到青山镇，只想要抓住杀我兄长的凶手，你们识相的快些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一怒之下，把你们屠杀殆尽！”
崔咏之很清醒，流寇说的话并不可信。但是很多人其实并不如他那么清醒，大多数人都是平凡人，他们心存侥幸，认为应该听从流寇的话。
从此后李云从不单独外出，走到哪儿都都带着几个义勇团。傍晚王泉扭捏找到李云，道：“都头，卑下有事找你。”
“说！”
“这个……有些不对劲儿。”
“是不是有人找你？”
“是，几个员外来找我，希望我能帮着抓住你。”
李云有些意外：“你为何不从？”
“都头待我恩重如山。我知道如果没有都头，我们可能什么都不是，也不可能打败敌人。”
“好，我知道，谢谢你。”
“李都头太客气。”
李云眯着眼道：“此事你不用管，我自己会处置。他们再来找你，不妨答应下来。我自然应对。”
晚上回去山寨里的几个人全都到了李云家，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还是很大。至少他们在城里多少都看出来些端倪。
李云叫陈妍妍安排酒菜。席间李云道：“你们几个在县城里怎么样？”
“从前还没什么，不过也不大好。他们这些人瞧不上咱们。”
周葵道：“说的是，少当家的，咱们还是上山去吧，这些鸟人着实可恶。”
“上山做什么？一辈子都当个山贼吗？我总要提大家考虑考虑后路。”
周葵恶声道：“那咱们就抢了这鸟县城，我瞧着这县城里没什么好人，实在叫人难受。”
李云道：“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说说火药如何？有多少？足够了吗？”
黄道夫摇头：“硝石不够，所以火药也不够。眼下有几万枚，应当差不多。不过没了也没什么，咱们还可以用刀砍。”
“好，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呆着，别闹出什么事来，你就当咱们是跟县城合作，共同抵抗流寇。否则我们这么点人，能做什么？”
第二天早晨，李云早早起来。外面苍凉的鼓声响起，天色刚亮，流寇就开始攻城。李云上到城头，传令下去：“所有人暂时不要使用火药。”
敌人投入大量民夫，很快就填平护城河。大量的云梯被送过来，既然钩不住城墙，那就索性将钩子拆除。城头上有很多石头滚木，那就把盾牌举到头顶。
盾牌五花八门，根本就不统一，有些甚至直接顶着门板。如潮水一样的军队涌上，城墙上的军民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凶猛的攻势。
他们在青山居住，常年没有战乱。偶尔有山贼作乱，官府也往往选择与山贼媾和，或者包庇他们，或者给一些钱粮。
所以县城里的守备十分松弛。七百义勇分散在四面城墙上，他们起到决定性作用。他们往往不计较个人生死，而且非常团结，他们的纪律性远远超过官军或者流寇。
李云没有动手。他一直在观察流寇的作战方式。在长期与官军的斗争中，这些流寇很快就进化，他们的手段与官军无二。
先驱赶新加入的流民作战，只要能活下去，才会被他们吸纳入老营。他们作战时，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攻城的先锋是刀盾手。
他们跟随在流民之后，用流民消耗城墙上的防守。
看时机差不多，他们才会成队出现。一队往往只有十几个人，可是战斗力大大提升。义勇团遇到了真正顽强的敌人。
数十个义勇团的人组成一个小方阵，他们的打法非常死板，不会主动出击，只是守在女墙后，击退来敌。
城墙上血流成河。杀到中午大家都红眼，这个时候义勇团的训练起到决定性作用。没有教官喊退，谁也不许动。
李云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这里是敌军最多的地方。双方都缺乏远程攻击武器，也就是弓箭。
最终，过了中午，流寇见很可能无法攻破城墙，于是下令鸣金收兵。李云看到几个义勇团战士很快就坐下，手边尽是残肢、血水，他也顾不得，靠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李云察觉到，这么打下去，他的义勇团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而敌人的有生力量则会逐渐增加。
他们并不害怕消耗。
这是双方的差距。
晚上李云找到崔咏之，道：“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今天一天消耗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义勇团的人已经顶不住。”
崔咏之很为难：“主动出击咱们也只有这么多人，根本无法打败敌人。这个时候还是稳妥点好。”
“那我出去探查探查敌军，这么多人，肯定有破绽。”
崔咏之不好再阻挡，当初李云就说过要主动出击，可是他不同意。而今敌人的凶猛攻势叫人心惊胆战，或许这也是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