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你有几条命
程饭饭2025-06-17 17:484,279

   日暮时分,天又下起雨来。整个冬天都少雨雪,不成想雨都下在了仲春。

   大雨如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常瑶向外望着,心里默默叹气。

   雨这样大,山路难行,今日想来也不会有人上山,又是白等的一天。

   她望着雨幕发呆,便觉脖颈处一凉,仰头一瞧,茅屋漏雨了。

   不到半个时辰,屋内的锅碗瓢盆都拿来接雨了。

   常瑶看眼大爷一样仰躺着的人,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

   他心思诡谲,说不准哪里不快便要翻脸。想到惹他不快的下场,常瑶觉得还是不劳烦他了。

   李律半阖着眼,将她刚刚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隔着半截破旧的布帘,他看到她在灶间带好了斗笠,披了蓑衣,冲进了雨幕里。

   雨比刚刚小了些。

   沾了水的竹梯很滑,常瑶扎着裤管,露出两截匀称白皙的小腿,拎着捆干茅草,爬得有些艰难。

   李律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突然手臂在她腰间一环,将她从梯子上拎了下来。

   “上去做什么?你能修?”

   “不确定。只是看孙大哥修过。”

   李律不同她废话,摘了她头上的斗笠和蓑衣穿好,冒雨上了屋顶。

   真让她上去,屋顶的破洞可能会越修越大,今晚怕是连个住处都没有了。

   李律在屋顶补漏洞,他修补一处,她便进去瞧瞧,告诉他是不是还漏。

   “左边,漏的厉害。”她撑着破伞仰头道。

   可她说的位置,并没有漏洞。

   “那,上边?”

   “没有。看仔细些。”他不耐烦道。

   常瑶屋里屋外地跑,想了想,向他描述具体位置。

   “你正对着的卧牛山,犄角下面。”

   这次终于找到了漏点,用茅草垫好,终于不漏了。

   李律下来时,陈年茅草上的灰尘草沫扬了她满头满脸,她头上都是草梗。

   李律闷笑一声。

   天将擦黑,雨淅淅沥沥的,屋内终于不漏了。

   晚上,常瑶将成亲当晚的腊肉炒了炒,又贴了两张饼,都给了李律。

   他浑身湿透,在雨中站了大半个时辰,好歹将屋顶修好了。

   这点让常瑶刮目相看,比原身不知强多少。

   饭后,常瑶想要沐浴,今日浇了一身泥水,着实难受。只是,要先将他支出去才行。

   常瑶想了想,向他柔声道:“律郎,家里没米了,你去向王伯那里借些吃的吧。”

   外面天已黑透了。李律没说话,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常瑶掩好门,在洗衣的木盆里装了水,端去了里间,吹熄了灯。

   她伸手解开系带,脱下外衫,正要去解中衣,脊背上猛地窜上一股寒意。

   靠窗的墙边,站着一个人。

   他身材颀长,懒散地靠着墙,手里把玩着匕首。正是出去借米的李律。

   他隐身在黑暗里,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静看着她。

   她明明看着他出了院门,他何时回来的?竟然半点声音都没有。

   常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她用力咬着腮肉,将要出口的尖叫憋了回去。

   时时刻刻都不能忘了,她是雀盲!不点灯的夜里,与瞎子无异。此刻她是看不到他的。

   李律擦着手里的刀,突然凑到了她面前,两人相距不过毫厘,她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无所遁形。

   常瑶努力稳住呼吸,对他的靠近恍若未觉,慢条斯理地拆开了头发。

   狗男人!他还在怀疑她,想要试探她是不是真雀盲,想要确认那晚她是不是看到了原身的尸体。

   想通关键,她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解开了中衣。

   衣衫层层落地,她散开长发披落胸前,毫无扭捏羞涩。她捞起帕子缓缓擦拭手臂,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哼起了小调。

   她肤色极白,哪怕是在不点灯的夜里,也像是发着光。

   “今日律郎淋了雨,恐要染风寒,睡前要给他煮碗姜汤驱寒。”她喃喃道。

   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发愁地长叹一声。

   “没有姜了。待会儿去孙婆家问问。姚娘啊姚娘,莫要叹气,贫困只是暂时的,谁也无法一生顺遂,庙里的菩萨不也是先忍过了泥胎,才能换得金身。等回府后,都会好起来的。只我们夫妻和睦,夫君无灾无难,便是好日子了。”

   她絮絮说着,声音里都是对当前小日子的满足。

   李律就站在她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半臂,眼前风光一览无余,他也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长发披垂在胸前,快速擦好了身体,口中嘟囔着:“好冷!”

   她伸手四处摸索,探身想要去拿架子上的外衣。

   李律的刀就横在她身前,她向前抓衣服,势必要撞上刀刃。

   她似乎无知无觉,脚下一个不稳,趔趄了下,冲着白刃栽倒下去。

   毫厘之间,李律收了刀,还不能让她死。她“及时”扶住了木架,一缕长发被刀刃削断,飘然坠地。

   常瑶披上外衫,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李律退回墙边,背部抵着墙继续打量她,听她自说自话。

   穿好外衫,她脱了鞋站在木盆里,两只白嫩的脚相互搓着。

   “我当真是命好。亡夫待我好,现任夫君也很好,日子当真是很有盼头。”

   李律嘴角勾起抹讽刺笑意。

   他五日前便赶到了这小孤村,有幸目睹了她的日常生活。

   原身伤了腿,废物一样每日只缩在屋中,只能靠她照顾。

   于是,他便在暗处整整窥视了小娇妻五日。

   她似乎已经看出了村子的不对劲,却并不慌乱胆怯,每日笑盈盈地串门子,给人抄经,缝补衣物,嘴甜又勤快。喂鸡喂猪这种活儿她开始做不好,提着大桶的猪食,险些栽进猪圈里,慢慢竟然也像模像样了,还捡了一条瘸腿狗来养。

   贼婆们不管说什么,她只装听不懂,捡着对方爱听的说,每日换一点点的口粮。

   她照顾人耐心十足,每日换药熬药,还要忍受原身对她的嫌弃和贬低,拿她当粗使丫头用。

   每日天亮,她便去村口的大磨盘上眺望山下,就像是在望着什么可期待的好日子。

   原身待她可谓恶劣。夜里她只能睡在灶间的地上,朝食都吃不上,饿着肚子去洗夜壶,原身心情不好时,还会对她动手。

   他看到她被打,看到她夜里望着天际出神,看到她被山匪调戏机智脱身,转眼后,她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直到那日,狗死了,她抱着狗哭了很久。

   哭过后,埋了狗,又忙碌起来。

   原身那种人,死有余辜,她竟然认为他还不错?

   李律抱着臂,屈着一条腿懒洋洋靠在墙上,觉得她真是可怜。

   常瑶洗了脚,摸索着拽了块布擦了脚,喃喃自语:“律郎怎滴还没回来?莫不是王伯不肯换米?”

   她弯腰端起洗脚水,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

   李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还说不清预感是什么,一盆洗脚水已经尽数泼在了他身上。

   他又惊又怒愣在当场,浑身湿漉漉的,脸阴沉得也能滴水一般。

   他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常瑶却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趿拉着鞋,抱着木盆,摸索着往灶间去了。

   很快,灶间的灯亮了。

   “今日律郎辛苦,做些蒸糕给他当夜宵吃。”

   她身影又忙碌起来。

   屋子里响起刷锅烧灶的响声,灶内的火光映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切菜声、添水声,她做事很麻利,很快便有香味传来。

   李律恨恨地抹了把脸,从窗口跳了出去。

   还要去借米。他冷笑,借?他从未借过东西。需要还才称得上借。

   常瑶确定屋内已经没人了,可还是立在灶边不敢动,哪怕被炉火烤着,依旧觉得背上冷汗涔涔。

   狗东西果然不信她。

   她故意撞向刀刃,只是在赌她还有用,可现在腿都在发软。

   差一点她就要死在这小孤村了。她打了个冷战,不知李律是不是还在暗中窥视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哼着小调煎蒸糕。

   经过刚刚的事,哪怕给她个中馈主母她也不想当了。

   门口的布帘外出现了一双鞋,露出脚趾的粗布麻鞋,不是李律!

   她手里握着铲子,紧张问:“谁?”

   黄牙从帘子后钻了出来,搓着手,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又看了看锅台边的碗里的东西。

   “姚娘,你那夫君中看不中用,你不如跟了我!”

   常瑶挑唇笑了笑,她是低服做小讨好人,可并非是个人就讨好。

   她冷了脸,斥道:“莫要说疯话!我夫君马上就要回来了。”

   黄牙看着灯下她莹白的肤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扑过来便去搂抱她。

   常瑶突然用铲子撩了锅里的油,往黄牙身上泼。

   黄牙被油星子溅到,疼得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李家二公子又怎样,还不是爷爷案板上的肉。”

   他眼神坚定,打定主意今晚要办了这小娘子,忍了这些时日,香饽饽一直吊在眼前晃,他今日就要吃!

   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胡乱去解腰带。

   啪——清脆的一记耳光。

   黄牙被打蒙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手劲不小,竟然还打他!他眼中凶光毕露,手立刻便按上了柴刀,想一刀砍了这不识抬举的女人。

   常瑶趁着他愣神,挣脱他的钳制,跑到了院子里,板起脸道:“你不怕我夫君,那怕不怕孙大哥?”

   她说的孙大哥便是隔壁的孙六指,这小孤村里除了王老头,便是孙六指最有权势。

   而孙六指对她的垂涎之心,丝毫不加掩饰。王老头似乎承诺过,只要得了赎银,便将她留给孙六指做婆娘。

   她死死盯着黄牙道:“我刚刚还看到他在院子里磨刀,你再无礼,我便喊了!看他是不是要剁碎了你!”

   黄牙脑子终于清醒了几分。以孙六指的性子,若知道他糟蹋了他想要的女人,非杀了他不可。

   黄牙已经没了别的心思,可他脸上挂不住。他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她晒豆子的笸箩,嘴里骂骂咧咧,冲着她往地上吐口水,仍是觉得不解气,端起那碗煎蒸糕,狠狠瞪了她一眼,端着碗边吃边往外走。

   李律从外面回来,正看到黄牙踢开柴门走了出来。黄牙斜了眼李律,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得意地唧着嘴嚼着本该是李律的煎蒸糕。

   李律的目光在略显狼狈的常瑶身上打了个转,幽深的眼底瞬间结满寒冰。

   他什么都没问,脚步一拐,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黄牙。

   黄牙的茅屋在村尾,远离其他住户。他吊儿郎当地走着,觉察到身后有人,回头后发现是李律。

   他不耐烦道:“二公子有事儿?”

   李律脸上挂着十分真挚的笑,快走两步上前,揽住了黄牙的肩膀。

   他声音低沉温和,带着讨好:“昨日黄大哥帮我说话,还没谢过你呢!若不然我那娘子下了山,谁来伺候我。”

   黄牙觉得他上道,笑了笑,将碗里的最后一片煎蒸糕塞进嘴里。

   “你小子艳福不浅!怎样,她夜里是不是更带劲?”

   李律盯着空碗,不知在想些什么,笑意更深。

   他从黄牙手里接过空碗,轻声笑问:“滋味如何?”

   黄牙以为他在问刚刚灶间的事,急急道:“没尝到啊!刚摸了她两把,她便急了,说什么都不肯从!若是二公子同意,兄弟我也想再品品滋味。”

   “好说。”他语调温柔到近乎诡异。

   李律比黄牙高出一头,揽着他往前走,好兄弟一般。

   四野漆黑,万籁俱寂,只有风雨声。远处,巡村人的火把都被风吹灭了。

   黄牙的茅屋近在眼前,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或许是被这“兄弟情谊”冲昏了头,黄牙的胆子大了起来。他凑近李律,声音里带着兴奋道:“二公子,你那婆娘不会伺候人,不如让兄弟我替你‘教教’她咋样?刚刚老子就摸了她两把,那骚娘们竟敢拿热油泼我!这种欠收拾的货色,就得……”

   李律脸上的笑意达到了顶峰,配合地点着头,手掌在黄牙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突兀的响声。

   黄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头颅以一个正常人难以企及的角度,诡异地扭向了背后,双眼暴凸,瞳孔里满是惊讶,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再没机会了。

   李律松开手,任由黄牙的尸体瘫倒在泥水里。他蹲下身,嫌恶地在黄牙的袄子上擦了擦手,仿佛刚才碰了什么令他作呕的东西。

   远处传来小娇妻唤他的声音。

   李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黄牙的尸体,嘴角笑意愉悦而冰冷。

   “蠢货!你有几条命,也敢吃我的东西,动我的人。”

   他拎死狗一样拎起黄牙,健步如飞,身形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话音落,他拎起黄牙的尸体,几个闪身,便融入了林子无尽的黑暗里。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月照惊鸿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