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脏猛地一滞，接着又狂跳起来。
车臣，信号旗，黑鹰……
一系列的元素夹杂在一起涌入脑海，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陈冬阳，别说他们了，我们还是谈谈你吧。”
刘自力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沓厚厚的纸，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调整好心情，满不在乎地坐在沙发上，摊摊手：
“我怎么知道？反正只要不是我的考试成绩单和旷课记录就行。”
刘自力苦笑一声，他站起身，拿起纸杯要给我接水。
我急忙站起身拿过水杯：
“哎呦，可千万别，我就一小角色，哪能让市委书 记给我倒水？”
刘自力摇摇头，把那沓纸放在桌子上，开口道：
“陈冬阳，你知道，现在外面群众是怎么叫你这个所谓的小角色的吗？”
“杀人魔？汉奸？这一路我都听腻了。”
我摆出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态度，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的模样。
刘自力笑了笑，叹口气：
“你小子，倒是挺看的开。”
他把那沓纸放在我的面前，抽了口烟：
“这是群众们对你的控诉，我已经收到不下50多封控诉信了。陈冬阳，你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又杀了她母亲，之后还公然当汉奸包庇日 本人，打伤数十人，你现在几乎已经是全民公敌了。”
我静静地听着，抓起桌上的一盒烟，抽出一根低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感受着烟雾灼烧肺部的感觉，大脑逐渐清静下来。
“那你觉得呢？”
我叼着烟，反问刘自力。
刘自力手指间掐着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眉头紧锁：
“在你来之前，老曹和郑仁杰已经跟我说过了，我理解你没用，现在是要对大众做一个交代。”
“交代？刘书 记，你把这里近千号人当成诱饵，吸引黑骷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对那些死去的人做一个交代？”
我死死盯着刘自力的脸，想看看他什么表情。
但他的嘴角只是微微抽搐几下，眼里目光闪烁，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早就跟空军基地取得联系了吧？你也早就知道这里混进了向东安保团的人。”
“可就是这样，你依然选择了沉默，你收敛锋芒，佯装毫无防备。”
我指着茶几上依然摆着的棋盘，黑子与白子在战场上激烈地纠缠厮杀，相互包围分割。
“你联合基地，成功把他们骗进来，然后一举消灭。是，这一仗几乎把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黑骷髅杀光了，抓了不少头目，向东安保团的内鬼被揪出来了，度假村现在安全了，可这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三分之一的伤亡，其中有警卫，有平民，他们都是无辜的，这些伤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大家？”
刘自力沉默地吸着烟，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脸。
良久，我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嗓音：
“陈冬阳，你以为基地为什么会同意出兵？你知道空军基地现在的情况吗？”
他掸掉烟灰，轻咳几声。
“现在，整个空军基地已经被尸群和鬼煞包围了，那里每天都在受到攻击，就算有高高的围墙，日子也不好过。”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空军基地的状况也不好。
“上面在考虑向外输送难民，以减缓基地日渐沉重的压力，但是外围其他的避难所要么太小，要么已经失去联系，都不合适。我们度假村，是为数不多的，勉强算是适合的一处。”
“但是这里尸群多，周围还有向东安保团的匪徒游荡，黑骷髅的势力也在渗透，光靠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够！陈冬阳，你知不知道，光是维持这个地下避难所的运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为了搜集物资，抵御尸群和匪徒，我们每天都有人牺牲，却得不到人员补充，内部不稳定，暴乱事件频发，物资匮乏，照这样下去，不用黑骷髅，不用行尸，我们自己就会先被自己压垮！”
“这事老曹最有体会，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但如果我们可以充当诱饵，把黑骷髅吸引过来，帮助军方清剿他们，抓捕头目，那就可以证明这里的价值，引起上面的关注，把极其有限的资源投入我们这里。”
刘自力说着，眼里放出光彩，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激动。
“这样，我们还可以借助军方的力量消灭地面上的尸群，重启地上的生存空间，扩大规模，拯救更多幸存者！”
“但是黑骷髅不傻，向东集团的人在我们内部，稍有风吹草动，他们都不会上当，为了把戏演的更逼真，我们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我霍然站起身，死死盯着刘自力的眼睛：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利用那些信任你的战士，那些信任你的群众？他们相信你，说你伟大，可你却亲自把他们送上了死路！”
我忽然愣住了，大脑翁的一声，耳边再次回响起女人嘶哑悲愤的咆哮：
“晓晓信任你，叫你大英雄，可你却亲手把她送上了死路！”
那声音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我站立不稳，跌坐回沙发上，双手不停颤抖。
抬起头，眼前是刘自力那双幽深的，漆黑的眼神。
迎着那双眼睛，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如海潮般汹涌而来。
“所以……你理解我了吗，陈冬阳？”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声音沧桑，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哀伤。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这里已经得到了上面的重视，军方会派人帮助我们清理度假村，现在这里剩下的人，以后终于都有活路了。”
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其中却带着说不清的苦涩。
我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沉默很久，开口：
“军方不会同意你拿群众做诱饵的，三分之一的伤亡，那是上百个家庭，刘书 记，这么做，你想过后果吗？”
刘自力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你在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外面有几个穿西装的人吧？他们是最高检和纪委的人，是来找我的。”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刘自力。
“我是这里的最高领导，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又是特殊时期，渎职，玩忽职守罪名是跑不掉的，老百姓也需要有个足够有分量的人站出来，做一个交代。”
我瞪圆了眼睛，激动地叫道：
“你疯了吗？死了这么多人，你最好的结果也是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况且现在战争时期，说不好直接就……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那又如何？”
刘自力笑着反问，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
“我的目的达到了，度假村保住了，这里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有活路了，我累死累活为的不就是这个吗？况且……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是罪人，理应承担自己的责任。”
他说的很自然，像是即将面对刑罚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只是我们二人都清楚，乱世用重典，除了枪决，他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刘自力站起身，递给我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
“基地很快会派新人下来接管这里，我也该走了，你的事情我会交给老曹去办，有我这个大官吸引火力，大家很快会忘了你，而把矛头指向我，放心吧。
“之前你一定总是暗地里骂我，说我一直拿你当枪使吧，呵呵，臭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次，就换我来，当一回你的盾，算是对你的补偿了，哈哈哈！”
我低头看着那张照片，刘自力和一个女人挽着手，幸福地笑着。
二人中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笑的很甜。
“那是我女儿，叫刘雨萌，在东湾中学读书，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现在都没能找到她，以后估计也没机会了，陈冬阳，如果可能，我想请求你，帮我找到我女儿。”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悲怆。
“我现在不是什么书 记，我只是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请求你，拜托了。”
我握着照片，微微颤抖，轻声问道：
“那……您妻子呢？”
刘自力惨淡一笑，眼角滴出浑浊的眼泪：
“她在医务室当医生，我怕走漏消息，所以连她也没告诉，黑骷髅冲进来的时候，她为了保护病人，已经……”
他抹了一把眼角，挤出一声笑意：
“不过没关系，很快我应该就能见到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我……呵呵。”
我屏住了呼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的刘自力，把残酷、果断、冷静、温和都糅合在了一起，他背负了太多，眼里流露出一丝难解的温柔与悲伤。
门被推开，那几个西装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武警，为首的人出示证明：
“刘书 记，您好，我们是省纪委的，这几位是最高检的同志，请您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刘自力点点头，很配合地跟着他们走了出去，两名武警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刘自力忽然回头，冲我淡淡一笑：
“陈冬阳，我知道这里留不住你，也知道你对我们这些当官的向来没什么好感，但我请你相信脚下这片土地，相信党和人民，现在的苦难都是暂时的，我们会挺过去，我们一定会赢的。”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背影萧瑟而孤独。
我这才恍然发现，他原本挺的笔直的腰此刻佝偻的不成样子，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把照片放进贴身的口袋，默默站立良久，听到自己轻微的叹息：
“我是对当官的没什么好感，您算是个例外吧。”
我弯腰躬身，带着前所未有的敬意，冲刘自力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