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平民因此伤亡，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刘自力被带走后的第二天，我问曹世江。
曹世江的办公室里烟雾弥漫，他一阵的吞云吐雾，眉头紧锁，脸上的乌云就没散开过。
“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叹息着，愁眉不展。
“刘自力，确实犯了错，但他也拯救了更多的群众，他救了整个度假村啊，功应该大于过吧？”
我的话音刚落，一阵凄厉的警报声划破空气，回荡在耳边。
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引擎隆隆的轰鸣声如惊雷炸响。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整个空间一阵剧烈晃动。
曹世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抽着烟。
他转头看了看我：
“不用紧张，这是空军在轰炸地面上的尸群，方便地面部队后续进驻度假村。”
我点点头，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
“真的就一点办法没有？刘书 记是个好官，咱们不能眼看他死啊。”
“老刘把你的事情交给了我，陈冬阳，现在老刘的事情还没有公开宣判，外界对此并不知情，他们依然对你抱有极大的怨恨，你最近就待在在这里，不要出去乱转了。”
他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
“等上面对于老刘的宣判下来，群众的怒火被转移走，你再出去。”
“真正该为此承担责任的，难道不是黑骷髅和向东集团那群家伙吗？”
我有些恼怒，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曹世江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老刘算一个。”
曹世江并没有回应我的问题，他的眼神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陈冬阳，老刘临走之前，应该跟你说了他女儿的事了吧？她叫刘雨萌，东湾中学读高二。”
“我知道，刘书 记跟我说了。”
“唉。”
曹世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情况最混乱最严重的那会儿，我曾经建议刘书 记派一支小队过去东湾中学那里，优先搜救刘雨萌，但他拒绝了，坚持要把作战力量投入最严重的市中心，按照顺序搜救幸存者。”
说到这，曹世江的眼里流露一抹苦涩的意味。
“老刘表面上不说，可我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抱着照片睡觉，梦话都在想女儿，他老婆为此没少跟他吵架。”
“其实就算他用特权派人去救刘雨萌，我们也不会说什么，这是人之常情，做父亲的都能理解，但他却偏偏没有。”
“当时其他官员早就一边对媒体辟谣说没事，一边却自己拖家带口先跑了，他却一直坚守岗位，市委和空军基地天天两头跑，不眠不休，直到城市彻底沦陷。”
我默默看着手里那张全家福，刘自力那张温和的笑脸深深刻印在我脑海里。
我忽然明白，他为何面对枪决的刑罚也毫无惧色了。
他坚守岗位，救了很多幸存者，却因此错过了救自己女儿的最佳时机。
他原本可以救女儿，但他优先选择了搜救群众。
为了度假村，他的妻子也丧生在了这次袭击中。
他原本也可以救妻子，但他依然优先选择了群众。
或许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愧对女儿，愧对妻子，更愧对上百信任自己，却因自己而死的群众和警卫。
这老哥，把所有的一切都尽可能算计进去。
甚至三番五次拿我当枪使，说是为了大局，当时我还不屑一顾。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唯独没有把自己和家人算进这个大局里。
难怪黑骷髅这次会输，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那种贪生怕死，口号喊得震天响，关键时刻却脚底抹油自己开溜的领导官员。
而是一个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智者。
刘自力真正从行动上做到了，把职责和人民放在第一位。
为了大局，为了老百姓，他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深吸了一口气，我把照片重新塞回口袋，抬头看向曹世江：
“等地面清理完了，我就离开这里，去东湾，麻烦您到时候通知岗哨放行。”
曹世江略微惊讶：
“等军队将地面上的尸群清理干净，会有很多幸存者从空军基地被转运到这里，生活会比现在好很多，你不留下来？”
我摇摇头：
“我答应过刘书 记，要去东湾救他女儿，况且，我还要兄弟在那里呢。”
“没有必要了，东湾早就沦陷，负责守卫那里的步兵营全军覆没，就算你去了也没用，那么大地方，尸山尸海，你上哪找去？”
“我答应过刘书 记，我一定要去。”我的声音很坚定，斩钉截铁。
曹世江往椅背上一靠，沉思良久，忽然笑了：
“呵呵，臭小子，老刘果然没看错你。”
他丢给我一串钥匙，我当空接过，一脸的疑惑：
“这是啥？”
曹世江站起身，背对着我摆摆手：
“等你走的时候，去地下一层的6号仓库，那里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说完，不等我问话，他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礼物？”
我凝视着手里的钥匙，若有所思。
之后的几天，这里的事务暂时由军方和曹世江一起打理。
地面上的轰炸持续了两天左右，震得房间哗哗往下落灰。
我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望着天花板，心说这帮家伙要是再炸下去，地面上的建筑岂不都炸没了？
不过一想那都是向东集团花钱建的，而且里面说不定还有向东安保团的匪徒，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这帮空军是早上没吃饭吗？这么没力气？炸的再狠一点啊！
声音这么小还想开战机？
期间借着何家俊的身份，夏月和胖龟他们进来看过我几次。
夏月见我不但没事，还躺着呼呼睡大觉，害的自己白担心一场，气得一脚把我从床上踹了下去。
事实证明，刘自力是对的。
一个星期后，当他的事情公布出来之后，群众们先是震惊，之后是愤怒。
刘自力被骂的狗血喷头
他从伟大为民的领导，俨然已经变成了为了升官发财，不惜把群众当诱饵的败类。
“刘自力身居高位，贪功冒进，导致度假村死伤惨重，曹世江局长机智神勇，及时识破了刘自力的诡计。他一边联系战区，一边冒着生命危险与暴徒战斗，终于拯救群众于水火之中……”
类似的消息在度假村内部传开，像是丢下了一枚原子弹，轰然爆炸，大地震动。
对刘自力的声讨和辱骂此起彼伏，对曹世江的褒奖和夸赞也纷至沓来。
“老刘果然老谋深算，把之后的事情都算好了。”
办公室里，曹世江苦笑着对我说。
知情人都看得出来，刘自力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责，把功劳全部让给了曹世江。
一方面帮我吸引了火力，一方面也让曹世江的声望大涨，成为了度假村绝对有话语权的人物。
如果新派下来接管度假村的人，是有能力有魄力的强势人物，一心扑在度假村百姓的生存和建设工作上，那刘自力可以很好地配合他。
帮助他短时间内获得群众信任，更好开展工作。
可万一是个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或者是想借机把度假村当跳板升官，不顾老百姓死活的家伙。
那曹世江也绝对有能力架空他，避免度假村的损失扩大。
刘自力最后一次，用他自己，为度假村，为我们铺平了道路。
我伸了个懒腰，走出来憋了好几天的办公室。
大家的情绪和戾气已经在刘自力身上得到了尽情的宣泄，再也没人管我了，也没人记得我曾经做了什么。
甚至还有人笑着跟我打招呼。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耳边回响起曹世江说过的话：
“都说群众的眼睛的雪亮的，这我不否认，但更多的时候，群众也往往是愚昧的，盲目从众的，人们只会相信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人是很奇怪，很复杂，甚至自相矛盾的生物，高尚者未必勇敢无私，卑鄙者也并非永远一无是处。善与恶，天堂和地狱，都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