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国找了张空桌喝酒吃菜。他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似乎在借酒消愁。
这时，周业闻走了进来：“叔叔你慢点喝。”
姜建国叹了口气：“放心，我耽误不了工作。也是巧了，我刚让甜甜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就来了。”
周业闻感激地说：“哦没事，我回去找她拿就好。”
姜建国又给自己倒满了酒，叹了口气：“小周啊，你平时跟你父母聊得多吗？”
周业闻想了想：“我妈问得多，我爸……两年见一次，大概聊聊开心的事。其他的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不然肯定会担心。”
姜建国感慨道：“这倒也没错，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算知道了，那也都是干着急。（喝酒）但是小周啊，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帮不上忙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以前她不在扬州，我总觉得自己的手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现在她就在眼前，我想帮点忙，结果她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
周业闻安慰道：“这不怪你，她就是这种性格，好像凡事都能自己搞定一样。”
姜建国酒杯一放：“诶！自己搞定！那还不是吃了太多的苦。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她总不想麻烦别人。”
周业闻笑道：“不可能的叔叔，没人能自己搞定一切，人是需要互相麻烦的。”
姜建国沉默片刻，又把杯中酒饮尽。周业闻继续说道：“你放心吧，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身边有林小小，有小姨。没准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朋友，对吧。”
姜建国叹息：“孩子越大越陌生啊。”
这时，姜甜拎着大包小包进门，手机一直在响。她放下东西，疲惫地接起电话，没好气地：“喂？请问哪位？”
电话里传来胡德湘的声音：“姜工？真的是你？我是胡德湘。我在招聘软件上看到了你的简历，你在找工作？”
姜甜很诧异：“胡工？”
胡德湘：“我也从立通出来了，做了个工作室。你今天有空吗，要不要聊聊？”
姜甜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她抬头看着“天花设计事务所”的招牌，整理心情，迈出第一步。
胡德湘坐在姜甜面前，翻看她的简历。姜甜趁机四下打量了一下胡德湘的工作室，这里跟她之前去的所有公司都不一样。摆设、布局都更有设计感，没什么员工，更没有格子间。
胡德湘合上简历，冲着姜甜笑笑：“来吧，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姜甜直接地说：“我想独立的做设计，家装工装都可以。”
胡德湘点点头：“还有呢？”
姜甜补充道：“跟销售有关的事，我不想做。”
胡德湘表示理解：“薪资方面呢？”
姜甜想了想：“一万五左右吧。”
胡德湘笑道：“你很直接啊。”
姜甜耸耸肩：“你也是啊。”
胡德湘开始介绍工作室的情况：“简单跟你说说我这的情况吧。工作室什么项目都接，家装工装都有。我这跟市面上的装修公司不大一样，不存在你说的销售情况，这点可以放心。但你要的薪资，作为一个刚起步的工作室可能给不了你。”
姜甜看她略显疲态，不由地关心了一句：“出什么问题了吗？”
胡德湘笑了笑，透露出一些无奈：“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堆吧。从立通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客源，人脉，资源，什么都有了。结果开了之后才知道这个工作室还是什么都缺。原来大多数人认可的不一定是你，而是你背后那块公司的招牌。所以准备了这么久却几乎要重新开始，从办公室租金、水电到员工工资、五险一金……每天一睁眼就是开销，实在是让人有点受不了。”
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握拳，姜甜像是碰到了同道中人一般：“那你接下去要怎么办呢？”
胡德湘坚定地回答：“该干什么干什么呗。总不能就这样停下吧。唯一庆幸的就是客源比较稳了吧，都是我年复一年辛苦维系的。”
“客源”两个字让姜甜的心沉了下去。她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差距了。你在扬州这么多年的积累，就是你度过难关的关键。我就不行了，什么都没有，所以做什么都出问题。”
胡德湘看她的样子，大概也清楚发生了什么，微微一笑：“姜工，说实话，我不觉得你适合在我手底下工作，而且我觉得，你也并不想。所以你不如以工作室老板的身份跟我聊聊合作吧。”
姜甜有些诧异：“怎么说？”
“资源互换。如果我有做不过来的案子就引荐给你，当然，我保证都不会是烂摊子。这样既能保住我的口碑，你也能慢慢积累资源。我们这些小工作室要生存下来只能抱团取暖了。”
姜甜没有过于兴奋：“说是互换，但我没东西可以给你。”
胡德湘：“目前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就这点项目我得养活七八个人。所以我说的是如果。我相信只要你肯坚持，以后一定会有我有求于你的时候。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交情最重要。”
姜甜打从心底佩服这一刻的胡德湘，沉思片刻，伸出手去：预祝，未来某一天的合作愉快。胡德湘握住她的手。
吴敬芳与王萍并肩走在驾校的练车场上，手中紧握着预约单，目光在场地中搜寻着属于她们的练习车。
王萍瞥了吴敬芳一眼，带着几分不满：“你可算是来练车了，当初拉着我一起报名，结果自己却拖到现在。”
吴敬芳没有回应，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老吴？”王萍提高了声音，试图唤回她的注意。
吴敬芳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啊，我这不是来了嘛。怎么样，科目二难不难学？”
“不难，我学得可快了。”王萍得意地晃了晃头。
“小姜那边的事情你处理完了？”吴敬芳关切地问。
王萍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嗯，珠珠家那边我帮她盯着，她要上班去了。”
“上班？她不开工作室了？”吴敬芳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讶和失落。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了。”王萍无奈地叹了口气。
吴敬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远方，一列列小轿车整齐地停放着，仿佛没有尽头。她的神情里夹杂着一丝哀伤和迷茫。
突然，吴敬芳的视线定格在一辆贴着数字“12”的练习车上。她看了看手中的预约单，上面的数字也是“12”。
“找到了。”吴敬芳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走向那辆车。她打开门坐进去，发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教练好。”吴敬芳礼貌地打招呼。
教练正低头看着她的信息，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吴敬芳只好自己在驾驶位上坐好，等待教练的指示。
“吴敬芳……科二第一天？”教练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对。”吴敬芳点了点头。
“科二考的人多，我先把考试给你约了。能天天练吗？一周后考行不行？”教练一连串的问题让吴敬芳有些措手不及。
“等一下，我先看看时间。”吴敬芳边说边打开手机日历，上面的“去珠珠家看房”的标注已经所剩无几。
她心里一阵失落，但还是勉强答应了教练的安排：“行行行，就这样吧。”
教练迅速约好时间，然后抬头仔细打量了吴敬芳一番，显然对她的年龄有些惊讶：“您刚才怎么不拦着我啊，这么大岁数一周考，开玩笑呢。”
吴敬芳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悦：“是你自己问的我时间行不行，再说这个岁数怎么了，我科一也就学了一周。”
教练揶揄地笑笑：“科一科二是一样的吗？过不了还得降我通过率。这么大岁数在家待着多好，出来填什么乱。”
吴敬芳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握住方向盘，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
在教练的指挥下，吴敬芳开始练习倒车。她的神情紧张而专注，但车子却总是不听使唤。
“注意回忆我刚跟你说的细节啊。起车挂倒挡，往后倒车。准备……开始！”教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吴敬芳按照教练的指示操作，但车子却直接向前冲了出去。教练赶紧踩下副刹车，一脸无奈：“都说了多少遍，倒挡，倒挡，怎么又挂一档开出去了！”
吴敬芳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水，她紧张地握着方向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重来！”教练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教练的耐心指导下，吴敬芳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倒车。虽然车子总是停得歪歪扭扭，但她并没有放弃。
最后一次练习开始了，吴敬芳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方向盘。这次她转动的角度拿捏得很到位，车子缓缓倒入车位。
“好，倒，继续倒。”教练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满意。
然而，就在吴敬芳即将完成倒车的时候，教练突然大喊一声：“停，停，快停！”
吴敬芳被吓得一愣，右脚不小心踩在了油门上，车子嗖的一下冲了出去。教练赶紧踩住副刹车，但车子还是掉进了沟里。
“教你一堂课了，最基本的油门和刹车都分不清吗？换位置，我把车开回去。”教练显然有些恼怒。
吴敬芳没有下车的意思，她坚定地说：“我自己开，我能把车开出去。”
“你能开出去就开不到沟里了，赶紧下来别耽误时间。这么大岁数学什么车，学了也上不了路。”教练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吴敬芳有些生气：“我一堂课都没上完呢，就算踩错了，不正常吗？还有啊，岁数大怎么了？国家都允许我考驾照，你凭什么瞧不起人。”
教练被逗乐了：“我跟您直说吧，像您这种老头老太太来学车的，我之前也不是没教过。教了不少时间，心思费了不少，到最后没几个能过的。就算偶尔有几个真考过了的，家里也都不让开上路。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你们都折腾个什么劲，为了自己过干瘾，跑过来折腾我们。我们教练是有通过率的，我们扣的钱你给补吗？”
吴敬芳气愤地反驳：“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小年轻做点喜欢的事叫实现自我，岁数大的做就叫过干瘾，双标的不要太明显。你要有本事，把我教明白啊，自己教不好还怪我给你找麻烦。我告诉你，你也有老的一天的。”
说完，吴敬芳气哄哄地从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驾校。
王萍跟在吴敬芳身后，有些不解地问：“你不跟我说不难吗？唬我是不是？”
吴敬芳没好气地回答：“我可没有，就是不难嘛。我看也正好，小姜那边的事儿也了了，你就别惦记再找什么工作了，跟我一起跳跳舞，练练车，多好。”
“那不一样。”吴敬芳的语气里充满了坚定。
“有什么不一样，你去工作不也是想找乐子，再找点别的乐子就完了。”王萍试图说服她。
但吴敬芳只是摇了摇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不一样。”
说完，她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夕阳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而坚定。她知道，无论别人怎么看，她都要坚持自己的选择，活出自己的精彩。
夕阳洒满皮市巷，吴敬芳踏着余晖，步入坑洼小路。丁素娥眼尖，远远便喊：“老吴！”迎上前去。
“瞧你这萎靡样，哪去了？”丁素娥问。
“练车呢。”吴敬芳答。
“练车好，转移注意力。突然不工作了，一时难以适应吧？”丁素娥关切道。
“谁说我失业了？”吴敬芳不悦。
“小姜出门上班，她那工作室不干了，你助理不也失业了？”丁素娥直言。
吴敬芳脸色阴沉，丁素娥劝道：“老吴，六十岁的人了，还工作什么？非干点什么，跟我去居委会吧！”不由分说，拉着吴敬芳就走。
李家两兄弟正与丁素娥争执，吴敬芳不堪其扰，躲到李家老爷子李世德旁。老爷子看着争吵的儿子们，只能叹气。
吴敬芳问：“他俩都有难处，你别太往心里去。”
李世德叹：“养孩子有什么用？人生在世，最后还是自己。”
丁素娥问：“李大哥，你怎么打算的？”
李世德：“找人装修房子，让他们都住这。”
此时，李家和的妻子小梅回家，询问之下得知吴敬芳与丁素娥是居委会的，来看如何改房。
小梅问起清清，李家安说在屋里做作业。吴敬芳好奇，未闻李家有小女儿。
李世德解释：“这是小儿媳，正备孕，所以尽量让她舒心。”
突然，小梅发现清清不在屋里，众人寻喊。原来，清清因家里人多，到“来肆空间”寻求安静做作业，却被婶婶小梅误会，以为遇到坏人。
周业闻，即“来肆空间”老板，解释无用，只能无奈看着小梅带走清清。
姜甜目睹一切，递给周业闻腌菜。周业闻接过，主动帮忙拎东西。
李世德送别吴敬芳与丁素娥，小梅提议让居委会劝“来肆空间”搬走。丁素娥解释那是吴敬芳外甥开的，误会一场。
吴敬芳看着李世德孤独、倔强的背影，眼神悲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吴敬芳踏入酒吧，此时刚开业不久，室内尚显空旷，她径直走向吧台坐下。老板略显意外地看着她。
“阿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老板问。
吴敬芳斜睨了他一眼，“给我来杯酒，随便什么都行。”
老板有些犹豫，“您这个年纪，还是一个人来的，别喝酒了，我给您做杯橙汁吧。”
吴敬芳不悦，“喝橙汁我还用来这喝吗？现在连喝酒都有年龄限制了吗？”
这时，老郑推门而入，经过吧台时一眼认出了吴敬芳。
“小姨，你怎么来了？”老郑问。
吴敬芳这才想起来，“是你啊。”
老郑转头对老板说：“没事，老于，我们认识，你把酒给她吧。”
老板这才给吴敬芳倒了杯威士忌。吴敬芳接过酒，一口就喝了一大半。
“哎呦，小姨，可不能这么喝。这酒后劲特别大。要我把周业闻叫来吗？”老郑关切地问。
“别叫他。如果你敢叫，那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今天就想一个人待会儿，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照顾，你懂了吗？”吴敬芳严厉地说。
老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另一边，周业闻递给姜甜一瓶汽水，两人并排坐着。皮市巷上人来人往，各种小摊子都摆了出来，热闹非凡。
“这才是扬州啊。”周业闻感叹道。
姜甜说：“林小小跟我说了，谢谢你愿意借我钱。”
周业闻自嘲地笑：“但你也没要啊。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姜甜摇头道：“别这么说。虽然我在这里长大，但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城市……我不知道哪家供应商最便宜，不知道找什么样的人最靠谱，更不知道怎么让别人知道我有一个工作室。我甚至觉得，这些年在北京都白干了。”
周业闻安慰道：“你该不会是后悔当初没跟我一起留下了吧？”
“那倒没有。”姜甜回答。
“幸好你没有。因为即便留下了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其实刚刚那位姐姐说话不算难听。我刚开店的时候，周围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周业闻回忆起往事。
他开始讲述自己开店时的艰辛和挫折，以及如何一步步将解压馆和酒吧结合起来，最终打造出今天的“来肆空间”。
姜甜听得恍然，“哦，所以记者来采访你是为了批判你？”
“那肯定不是啊，电视台还是对我们进行了表扬的。说我们立足于普通人的困境，敢于尝试新鲜领域，勇于站在潮流的最前端。”周业闻自豪地说。
姜甜鼓励道：“所以负债累累的转折点是什么？”
周业闻看着远方的灯火：“是妥协吧。我们转换了经营模式，白天卖咖啡，晚上开酒吧，在这个过程中逢人就宣传减压体验，慢慢打出名气，慢慢收支平衡，慢慢就变成了你今天看到的来肆空间。”
姜甜感慨：“你这不叫妥协，减压馆还在，你只是变着花样去坚持而已。”
“没有你说的那么高级，主要是遇见了对的伙伴。要不是老郑，我说不定早就把一楼租出去，在二楼当个好吃懒做的包租公了。”周业闻笑道。
姜甜皱眉：“你说的对，主要是遇见对的人。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请人继续工作了。既不能保证她有稳定的收入，也不能保证她有能力提升。”
周业闻安慰她：“你就是太认真了，看着都累。我小姨跟你不一样，她既然选择跟你，就代表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
姜甜无奈：“那你说，她想要啥！”
周业闻笑道：“怎么东北腔都出来了，你在北京是不是老跟东北人混啊……”
突然，手机响起，周业闻接起电话，是老郑。
“槐树路有个酒吧，老板是我朋友，也是我乐队的鼓手。我们今天约在这儿排练，结果我一进来就看见你小姨在台上唱歌。一边唱一边喝，一首接着一首。现在应该是喝大了。”
周业闻和姜甜连忙赶了过去。只见吴敬芳还在舞台上唱着歌，虽然喝多了，但她的声线依旧好听。
老郑疑惑地看着周业闻：“你小姨到底是怎么了啊？”
周业闻也一脸茫然：“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知道吗？”
姜甜皱着眉：“先把吴阿姨弄回去再说吧。”
他们试图把吴敬芳从舞台上带走，但她却死活不肯离开。
“干什么？别拽我，我没唱完呢！岁月……”吴敬芳挣扎着喊道。
周业闻无奈地说：“小姨，咱回家唱，回家你想怎么唱怎么唱。”
但吴敬芳却坚持要在那里唱完。拉扯间，周业闻脚下一滑竟自己先摔了个趔趄，还连带着绊到了姜甜。底下哄堂大笑，吴敬芳也跟着笑。
姜甜有些恼怒地大喊：“吴敬芳！你闹够了没有！”
吴敬芳脸上的笑意冷下来，她看着姜甜苦笑道：“我闹什么了？我闹有用吗？你不一样把我抛下了。”
姜甜没说话。这时，吴敬芳的手机又震动了，她掏出来看了眼，是杨明的电话。她没接，只是晃了晃手机看向姜甜：“他以为我离婚是闹着玩，你以为我当助理是闹着玩，我在你们那儿就这么闲啊。是，我是很长时间，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工作过。可我不是一直没工作！我在剧团唱过歌！在四川做过生意！我就想让你们知道，我吴敬芳不比任何人差！”
说着，她激动地接起电话对那边吼道：“杨明，你烦不烦啊？你当我跟你一样言而无信啊？六十怎么了，六十就没得选了呗，我告诉你，就算我今年八十，这婚都照样离！”
全场雅雀无声。姜甜和周业闻看着吴敬芳很是动容。吴敬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后一步步走到麦架前将麦克安回去哽咽开口：“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眼前天旋地转，吴敬芳彻底醉了过去。姜甜和周业闻赶紧冲上去扶住了她一阵慌乱。没有人注意到吴敬芳的眼角有一滴泪轻轻滑落。
周业闻背着吴敬芳进到房间将她在床上放好盖好被子。姜甜拿着拧好的毛巾进来时周业闻刚巧要往外走两人在门口碰上。
周业闻看着姜甜叹了口气他本想说点什么犹豫下后却只轻轻拍了拍姜甜的肩膀轻声道：“对我小姨好一点。”
姜甜点点头。周业闻离开。姜甜走去床边拿着毛巾给吴敬芳擦了擦脸。吴敬芳睡得很不安稳姜甜看着吴敬芳充满醉意的脸很是愧疚。她趴在床边继续给吴敬芳擦了擦手然后握着吴敬芳的手轻声道：“对不起，吴阿姨……”
小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腾腾地升腾在空中。一颗鸡蛋被打入煎锅，发出“滋啦”一声脆响，油花四溅，姜甜被吓得闪出去半米远，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她本想轻松地把蛋翻个面，但尝试了几次，那蛋黄总是固执地粘在锅底，翻不过去。
“怎么搞的。”姜甜懊恼地嘀咕着。
一着急，她不小心戳破了蛋黄，看着那一滩混乱，姜甜叹了口气。这时，吴敬芳勉强地吃着早餐，表情有些尴尬。
“这么难吃？”吴敬芳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小姜啊，我好难受啊……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你哪难受啊？胃疼？还是头疼？”姜甜急忙凑过去关心地问。
“都疼……”吴敬芳委屈地说，“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啊？”
“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我干什么了？”
姜甜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没干什么。”
“快说！我是不是干什么丢人的事了！”吴敬芳一把抓住姜甜的手。
“也没……就是唱了首歌。”
吴敬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最多也就是跑跑调。”
说完，她松开姜甜，重新趴回到桌子上，病恹恹地吃起饭来。姜甜看着她这幅样子，更加愧疚了。她往吴敬芳碗里夹了个煎蛋：“吴阿姨，对不起啊。我昨晚说话不好听，误会你了。”
吴敬芳摆摆手：“那份工作，你还去不了？”
“不去不去，我昨天就拒绝了。”姜甜连忙说。
“那就好。我真是替你担心，这跟我找不找工作，做不做助理一点关系都没有。”吴敬芳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昨天跟着老丁去给人调解，那家老头就自己坐在那，那个可怜啊。我可不想以后那样，更不想你也那样。”
“什么老头啊？”姜甜好奇地问。
“就咱们社区的。老伴没了，俩儿子都在他那住。我仔仔细细看了眼格局，那么小的院子，住了七口人，一看就不好改，这怎么改。还好没把你介绍过去，不然又给你惹麻烦。”
姜甜听了后，若有所思。说话间，吴敬芳已经将早饭吃完了。
“吃完了？”姜甜问。
吴敬芳点点头。
“那走吧，领我去老头家看看。”
“看什么？”
“怎么，你这么快就不想做设计了？”
两人并肩穿梭在巷子里，吴敬芳还沉浸在不确定性中：“你真不去上班了？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不知不觉就这样了。”姜甜淡淡地说。
“那我呢？我还能继续当你助理吗——诶，走过头了！应该刚才那个路口左拐。”
站在巷子口，姜甜发现吴敬芳有些不自在，小眼神总是偷偷打量她，欲言又止。
“这么近？”吴敬芳问。
“嗯……”姜甜发现她不自在的表情，“怎么了？”
吴敬芳刚想提出心中的疑问，从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诶，老吴，这么早啊！”
“你去买菜呀？”吴敬芳连忙回应。
“先不聊了，我要去取罐好的肠。”说着，她一边拉着买菜的小推车向巷子口走去。
吴敬芳回头跟姜甜解释：“这是住老李隔壁的小周，昨天刚认识。”
姜甜有点诧异：“是吗？我还以为是老熟人了。”
这时，牵着孙子的曲老伯迎面走来，也跟吴敬芳打了个招呼：“老吴，这么早啊！”
“曲叔叔好！”吴敬芳笑着回应，然后对姜甜说，“这是住在老李家旁边的老曲。”
“曲叔叔好。”姜甜礼貌地问候。
曲老伯跟自己的孙子说：“晓明，快跟吴奶奶问好。”
八岁的小男孩很乖巧地说：“吴奶奶好！”
“晓明真乖，上学去呀？”吴敬芳一脸笑意。
曲老伯看了看姜甜，疑惑地问：“今天又是为了那一家子来的吧？丁大姐呢？”
吴敬芳赶紧介绍：“哦，这是我的老板，小姜。这是住在老李家旁边的老曲。”
“你好，曲叔叔。”姜甜礼貌地问候。
曲老伯有些不明白：“哦哦你好你好，姜老板岁数不大吧，真是年轻有为。你不是居委会的吗？怎么又跟姜老板一起工作了？”
“我们回头再聊，别耽误了孩子上学。”吴敬芳笑着说，然后带着姜甜往巷子里走。
姜甜看着吴敬芳脸上由衷的笑容，忍不住调侃：“你在居委会做得挺好，仅仅一天就跟左邻右舍都混熟了。”
“说什么呢，这都是为了给你拉活呀！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说不干就不干，所以我一直保持着备战状态。”吴敬芳赶紧表态。
姜甜觉得好笑：“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呢？”
“那肯定！这边走这边走，诶，118号还是117号呢？我有点忘了……”
“你要不要找丁阿姨确认一下？”
已经走远的曲老伯突然想起什么，想回头叫住吴敬芳，但吴敬芳已经带着姜甜消失在他视线里。
“哎哟，忘记跟她说了……”曲老伯有些担心。
吴敬芳数着门牌号，回忆渐渐清晰：“诶，118号，就这里——”
突然，一个花盆从一个门里面飞到墙壁上，摔得粉碎。姜甜下意识地把吴敬芳拽到身后。
一个粗声粗气的大嗓门男声传来：“我上个厕所都有错了是吧？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另一个稍显模糊的小音量男声回应：“这么多年谁不仁不义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看在爸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听着院内乱成一团的声音，姜甜和吴敬芳面面相觑。
“看来不用再问丁阿姨了。”姜甜叹了口气。
吴敬芳皱起眉头：“怎么一大早就吵成这样。”
姜甜犹豫着往前走着，这时，院子里突然传出好几个盘子接连摔碎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交织在一起。
“李家安你个王八蛋是不是成心的！”另一个男声吼道。
“这怪我吗？过道这么窄怎么过人？！”
姜甜看了一眼吴敬芳，吴敬芳冲她摇摇头，小声道：“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回去吧？”姜甜鼓起勇气，准备前去打招呼。
这时，院里突然安静了不少，两个男人激烈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你冲嫂子发火算什么本事！”
穿着杏色职业装的张燕抱着抹眼泪的小女孩清清，看了一眼愣在门口的姜甜和吴敬芳，脸色铁青地穿过她们。
李家安满脸通红地出现在门口，一边穿鞋子一边骂骂咧咧：“老子自己家里事要你管！”
“房子都没有你好意思说自己有家。你搬出去我就管不着了，你倒是搬啊！”另一个尖利且刻薄的声音传来。
姜甜惊讶地发现，原来这是李家和的声音。
李家安恼得脸红脖子粗，但唯独这个问题给不出任何回应。他默默发狠，想要再冲回去理论时，转身发现了吴敬芳，愣了一下，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你是吴阿姨吧？不好意思啊，又让你看到我们家这个样子。”
变脸的速度让姜甜惊叹。
“以后不要跟你弟这么吵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吴敬芳劝道。
“我也不想吵。但他太不懂事了。我爸也真是的，这么早就把你们叫过来。”李家安勉强地笑了笑。
“哦我今天不是来做调解的——”吴敬芳澄清道。
话音未落，李家安就来了个电话，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很是着急的样子：“吴阿姨我赶着见客户，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他就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跑了出去。
姜甜和吴敬芳对视一眼，吴敬芳问：“你确定你要掺和进去？”
“既然知道有工作的机会没道理不去争取。你放心，我能把握好这个分寸。他们吵他们的，我只管解决房子的问题。”姜甜坚定地说。
终于，姜甜敲响了李家的门。李家和的妻子小梅开了门：“吴阿姨？”
“您好，我是姜甜，专门做室内设计的设计师。听说您家有改造的需求正在找装修公司，特地来了解一下情况。”姜甜礼貌地自我介绍道。
小梅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里传来李家和的询问：“谁敲门啊小梅，是爸回来了吗？”
“不是，是做广告的，你忙你的我来处理。”小梅走到门外来，还悄悄掩上了门。
“你不记得我了吗？是老李说想要把房子改了——”吴敬芳解释道。
“我知道，但是我老公现在很排斥爸的想法。所以我觉得你们还是直接去找爸聊比较好。”小梅无奈地说。
“老李不在家？”吴敬芳问。
小梅点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园听戏。”
凉亭里，演员捧着三弦和琵琶精神饱满地表演着，内外围了两圈人。姜甜和吴敬芳仔细看了两圈，都没看见李世德的身影。
“没找着啊，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吴敬芳拿包挡着太阳说。
姜甜皱着眉头，目光掠过河边，最终定格在背对凉亭、坐在小马扎上的李世德身上。他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凝视着运河水，手指随着搭在拐杖上的节奏轻轻敲打，小声哼唱着。
姜甜戳了戳身旁的吴敬芳，轻声问道：“是他吗？”
吴敬芳望去，一脸欣喜，随即朝李世德走去：“老李，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找你好半天了！”
李世德闻声回头，见到吴敬芳，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你是？”
吴敬芳笑道：“不记得我啦？昨天你说想要重新装房子，我这不就给你把设计师找来了嘛。”说着，他把姜甜推到前面。
姜甜礼貌地打招呼：“李叔叔您好，我是室内设计师姜甜。”
李世德疑惑道：“室内设计师？”
吴敬芳解释道：“就是帮你装房子的。”
姜甜嘴角一抽，不满地瞪了吴敬芳一眼。李世德立刻明白了，连忙站起来，伸手要与姜甜握手：“你好你好！我想起来你是谁了。哎呀，你们办事处的同志也太热心了，我本来没想麻烦你们。”
吴敬芳摆摆手：“你放心，这个事一点都不麻烦。”
他们移到公园一角的阴凉处。李世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递给姜甜。
“我原想着听完戏就去装修公司看看，所以一直把这个带着。你看看有没有用。”
姜甜打开一看，是房子原始的平面图：“这个当然有用，所有的改造都得从原始图开始。但现场勘查还是免不了的。还有就是，您对这次改造的具体需求是什么？”
李世德愣了愣：“需求？”
吴敬芳在一旁解释道：“就是你为什么要改房子。”
李世德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两个儿子，成天为了这个房子吵架。不到一百平的房子住了六个人，确实很不好过。大儿子一家三口嫌地方不够用，小儿子夫妻俩年纪轻，总说没有隐私，没有自己的空间。我年纪大了，受不了他们成天吵吵闹闹。索性就把房子改了吧，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在这次装修里解决掉。”
姜甜拿出本子记录着：“也就是说，最大的问题是生存空间不够，其次是隔音。具体的硬件问题可能要看了房子才知道……”
李世德摇了摇头：“诶，你说的不对，最大的问题是我那两个儿子。”
姜甜一愣：“我给您解释一下，我是说这个房子最大的问题，不是您家里的问题。”
李世德坚持道：“我没说错啊，那房子就是我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我那两个儿子。”
姜甜一时语塞：“不是，李叔您听我说……”
吴敬芳拦住姜甜，若有所思地说：“老李，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能让那两个孩子满意，这房子怎么改都行？”
李世德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吴敬芳看向姜甜：“家人的需求当然应该考虑。”
姜甜提出疑问：“但听说您的小儿子并不想改房子……”
李世德坚定地说：“不用管他，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家就是我做主。都到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了，我没有别的愿望，只要他俩还能像以前一样和睦相处就够了。我这么讲，你能明白吗？”
姜甜没有回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压力极大。她下意识想跟吴敬芳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却发现对方与自己的状态截然不同。
李世德的话深深打动了吴敬芳，她不顾姜甜威慑的眼神，真诚地承诺道：“老李，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