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面对姜建国例行公事般的询问，姜甜下意识地敷衍，没有等到下文也是意料之内的事。但第二天一早在三十三号院看到姜建国，属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他一大早就从镇江赶了过来，还做好了早点，一直在等姜甜醒。
“你今天不上班了？”
“调休了。”
两人久违地坐在三十三号院里同桌吃饭。姜甜刚有一点幸福感，就看见姜建国递过来几张名片。名片上都是各种设计公司的人事经理。姜甜隐隐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下一秒就听见姜建国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去找找工作吧。”
一下就戳中了姜甜心里最敏感的部分。
“我有工作。老吴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们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姜建国放下筷子，神情严肃：“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现在这个情况明摆着告诉你，你不适合创业这条路。”
这在姜甜的意料之中：“消息真灵通。是周业闻告诉你的吧？”
姜建国：“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直到你根本瞒不住为止，还不知道那个时候你会闯出多大的祸。路是要一步步走的，不是走几步就能飞的。去找个公司上班吧，要是嫌扬州小，那你就回北京。三十一岁的人了还没个稳定收入，你不会着急吗？”
姜甜轻轻放下碗筷，很平静：“我不明白你现在指责我的点是什么，是我一直没有拿出成果，还是一下子欠了十万你觉得这么大的窟窿我补不上？”
姜建国愣了一下，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你欠钱了？”
姜甜也愣了：“你不知道？周业闻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姜建国：“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欠钱？”
姜甜沉默：“你不用管，这事儿我能处理好——”
姜建国有点急了：“你怎么处理，这几个月你挣钱了吗？正儿八经的工作说辞就辞，学人家创业还没怎么做事就欠了十万，你到底干什么了？就这样你还跟你小姨夸下海口说要买下这栋房子？！你有这个本事吗？我都替你臊得慌！”
姜甜脾气也上来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在这里义愤填膺，好像我辜负了你多大的期待一样。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更别提我现在的工作了。”她挑起碗里的韭菜，“你知道我其实不爱吃韭菜吗？”
姜建国看着几乎吃完的盘子，不敢相信。
“我能吃，不代表我爱吃。你不许我挑食，所以你也看不见我每次吃韭菜的时候有多难受。这个房子也是，从小到大你回来住过几天？所以你也不懂我为什么一定要买回这个房子。你从来没把这里当成过自己的家。”分不清是生气还是伤心，姜甜眼眶红了，“在你的印象里，我闯过祸吗？没有吧。可但凡是个小孩都会有闯祸的时候。那我敢去麻烦你吗？不，因为就算找了你，你也只会让我自己面对。所以我会一直瞒下去直到我解决为止。这一次也一样。钱，我一定会还上，房子我也会如约买下。你还像以前那样就好，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说完，姜甜收拾碗筷大步走向洗手间。姜建国坐在位置上，远远望去佝偻着背，有一丝颓唐。姜甜在厨房里面无表情地洗碗，水流声哗啦啦开得巨响。直到院子里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才关掉水龙头，豆大的眼泪从眼睛里滚了出来，让人看着好生心疼。
她花了半个小时调整好情绪，再次拿起手机面对眼前的窘境。她翻了一轮通讯录，最后点开了林小小的头像，刚把借钱的消息发出去又很快撤回。但林小小还是看到了，一个电话就给她打了回来。
好友越是关心，姜甜越是自责内疚，费劲了全身力气去掩饰，终于安抚住了电话那头的林小小。
“姜甜，有事一定跟我说，我随时都在。”
“我明白。”
挂了电话，姜甜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无比惆怅。
林小小根本就没信姜甜蹩脚的谎言。这个女人既要强又要面子，但凡还有一点办法都不可能开口向别人求助。所以她坚信好友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一定的程度，只是为了保护她的自尊没有继续追问。
林小小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母亲要之前的存款。说来也是好笑，三十岁的人了，每个月还靠家里发的零花钱活着——她的工资卡被母亲管控着，根本没有自由取用的权利。
“妈，我放在你那理财的钱，我想取点出来。”
“要多少啊？”
“两三万吧……”
林母腾地一下抬起头：“这么多？你是不是又买什么没用的东西了？”
林小小看了看她的脸色，直觉告诉她不能把姜甜抖落出去：“嗯，我想买个限量款的包。这样背出去相亲成功率肯定能高一点。”
可是林母一点都不好糊弄：“什么包，我直接给你买。”
“妈，我都这么大人了——”
“你平时大手大脚的，我要不再帮你存着点，等我以后走了你怎么过日子？”
又来了，每次都拿生死来威胁她。林小小心里憋着气，不再想从母亲这里寻求出路。她思量了半天，决定向老郑发出求助微信——江湖救急，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姜甜着急用钱，我的钱又都在我妈那。
老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把钱转了过来，还特地安抚她，说不着急还。林小小默默地把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刚在空间里放下手机的老郑，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周业闻，欲言又止。他放下手里的手冲壶，周业闻也刚好收拾完咖啡杯，送来吧台。
“那个……”老郑欲言又止。
“嗯？”周业闻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老郑摆摆手。
“快说！”周业闻催促道。
“就是那个……姜甜，她出什么事了？林小小刚才找我借钱，说是要帮她救急。”老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周业闻一听就急了：“林小小没说为什么吗？”
老郑摇摇头。
周业闻立刻拨通了吴敬芳的电话，想要了解更多情况。而此时的林小小，刚在33号院门口停好车，就收到了周业闻的微信。周业闻转来了两万块钱，并告诉她这是老郑的心意，让她一并给姜甜。
另一边，姜甜带着张小秋在珠珠家走了一圈。珠珠家还维持着被砸坏时的原貌，一片狼藉。
“什么深仇大怨啊，给人房砸成这样，这业主也够倒霉的。”张小秋感叹道。
姜甜尴尬地笑笑：“屋内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时间比较紧，需要尽快开工。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接这个活……”
张小秋笑了笑：“我理解你当时的选择，我们年轻团队嘛，很多人都不信任我们。你也不是第一个了。既然你能回头找我收拾烂摊子，说明你对我的能力还是认可的。这个活，我接了。”
姜甜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但很快又谨慎起来：“但是工钱可能没有多少……”
“你都能无偿干这单活，我有什么好在乎钱的。我们是一样的人，都是需要作品的新人。所以放心，我不会跟你计较工钱。”张小秋爽快地说道。
姜甜感激不已：“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了。”说着，她从包里抽出合同递给张小秋。
张小秋看了看合同，看到其中一条款项时，有些惊讶。那条款项是这样写的：甲方将依据约定付给乙方工人工钱，若乙方收到工钱后没有将钱转给工人，一切责任由乙方承担，与甲方无关。
“我还头一次看到有设计师会把这条写合同里，看来你是被砸怕了。”张小秋调侃道。
姜甜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她看了看签好的合同，然后问张小秋：“没什么问题了张师傅，您这边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始清拆工作？”
张小秋回答：“现在就行。不过现在我团队有点缺人手，可能进度不会特别快。”
姜甜想了想，说：“我有个人想介绍给你，你有兴趣见见吗？”
“没问题啊。”张小秋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姜甜拨通了小海的电话。小海赶来后，和张小秋相聊甚欢。工人们也开始了清拆工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姜甜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终于舒了口气。
傍晚时分，姜甜骑着电动车回到家，发现林小小在门口等她。
“你今天不上班吗？”姜甜问道。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急着用钱？”林小小关切地问。
“哪有，我没有……”姜甜否认道。
“我还不知道你？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你怎么可能给我打电话求助？”说着，林小小就给姜甜的微信转去了四万块钱，“要是给我转回来你试试！”
姜甜连忙拒绝：“干嘛你这是？都解决了，我不要你的钱。”
“怎么解决的？”林小小追问。
姜甜撒谎说：“工头卷钱跑了，施工队砸了业主家的房子，不是我们的责任。还在协商，不一定要赔钱。”
“那你肯定不能赔这个钱。”林小小说道，“他们要为难你你跟我说。”
姜甜感动地点点头：“知道了。”
“哎？吴阿姨呢？”姜甜突然问道。
“估计是去找她的老姐妹们了。”林小小回答。
而此时的吴敬芳，正墨镜帽子全副武装，蹲在一家面馆里，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楼道门。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就为了等马荣华出现。面馆老板都忍不住来催她离开，但她还是坚持着。
终于，在天黑的时候，吴敬芳看到了马荣华的身影。她立刻精神一振，一个箭步就向对面冲去，险些被电动车撞到。她边追边给姜甜发微信：“小姜小姜，我抓到马荣华了，我发你定位！”
周业闻看到消息后也火速跟上：“慢点小姨！”
而此时的姜甜，刚接到手机店老板换好屏的手机，就看到了吴敬芳的微信语音和定位。她立刻赶往定位地点，同时通知了张小秋和小海等人。
马荣华刚进单元门，就瞥见朝他奔来的吴敬芳和周业闻，立马掉头溜了。吴敬芳和周业闻紧追不舍，但吴敬芳的体力哪里能跟得上一个中年男人，渐渐落下了距离。而周业闻则一直紧跟着马荣华，不让他有机会逃脱。
最终，在一条小巷子里，周业闻纵身扑倒了马荣华，将他困住。吴敬芳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怒斥马荣华害了多少人。而马荣华则一脸无辜地说自己手下的工人砸房子跟他没关系。
但吴敬芳并不相信他：“如果不是你带着他们的血汗工钱跑了，他们怎么会砸房子？钱呢？交出来！”
马荣华声称钱不在他手上，而是被他拿去还赌债了。他哀求着说：“我真的没骗你们。如果不是被追的急，我也不会就为了这点钱连饭碗都不要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但吴敬芳和周业闻并不相信他的鬼话，准备报警处理。然而就在这时，姜甜也赶来了。她看着马荣华哀求的样子，心里有些动摇。最终，她决定放马荣华一马：“算了，让他走吧。”
周业闻对此感到费解和不满：“这种人有什么好同情的？”但姜甜只是冷冷地看着马荣华说：“看在你女儿的份上，希望你别再沾上赌博了。”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马荣华感激涕零地离开了现场。而周业闻则看着姜甜的背影无语凝噎。他觉得自己被姜甜误解了：“你是说我多管闲事了？”但姜甜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和吴敬芳一起打车回家了。
在车上，吴敬芳问姜甜为什么要放走马荣华。姜甜只是笑笑说：“我只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不在，家里的女儿谁来照顾？”然后她就开始发起愁来：“已经开始动工了，没有回头路了。现在的钱能撑一阵，剩下的钱要去哪儿找呢……”
吴敬芳安慰她说：“你爸没找过你？说不定他能帮你呢。”但姜甜却苦笑着摇头：“他知道我欠钱的时候当场就气炸了。他怎么会帮我呢？”然而吴敬芳却觉得姜甜应该给她爸爸一个机会：“我倒觉得他面冷心热，和你简直一模一样。”但姜甜却坚持说：“那是你不够了解他。”
回到了33号院后，吴敬芳下车时因为一只脚光着而单脚往里跳。姜甜无奈地看着她：“你真的是很有能耐啊！上次飞檐走壁，这回卧底追缉，下回是不是要上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却对吴敬芳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沙发上，吴敬芳揉着脚，一脸疲惫。姜甜推门而入，关切地问：“怎么了？脚又不舒服了？”吴敬芳不好意思地笑了，带着几分无奈：“哎，实在是折腾不动了，你能不能帮我买个伤膏？”
姜甜走进卫生间，找出木盆，打开热水器。水流哗哗，她却怔怔地看着，心思似乎飘远了。直到水快溢出盆沿，她才恍然回神，连忙关上水龙头。她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疲惫的脸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试图振作精神。
端着木盆走到吴敬芳面前，吴敬芳有些意外。姜甜又折回去，为自己也端了一盆。她轻声说：“好好泡泡脚吧。”吴敬芳惊喜交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姜竟然给我端泡脚水！”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脱了鞋，将双脚浸入温热的水中。吴敬芳仰头，一脸惬意。姜甜偷偷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吴敬芳打破了沉默：“这两天忙着抓马荣华，功课都落下了。放心小姜，等泡完脚我就回去学工程图！”
姜甜沉默着，没有接话。吴敬芳继续道：“你找张小秋真是太对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年轻，但机灵着呢。要是这次合作得好，以后我们就跟他长期合作呗？”
姜甜依然沉默，吴敬芳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不说话呀，累着了？”姜甜轻叹一声：“老吴，助理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说好每个月给你打工资，这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吴敬芳急了：“等等，怎么说的好好的又要把我开了？我做错什么了？”姜甜摇头道：“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没钱了。积蓄花光了，还在外头欠了钱，发完这个月工资我就要吃土了。”
吴敬芳连忙表示：“那我可以暂时不要钱的，没有必要开了我呀——”姜甜苦笑：“不拿钱就不叫工作了，你明白吗？你的头脑和劳动没有获得相应的报酬，你为什么要留下呢？”
吴敬芳试图劝说：“小姜，你冷静点，工作室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把我开了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呢？”姜甜长叹一声，狠下心来：“老吴，那我实话实说吧。其实有你在我身边，真的挺不方便的。”
吴敬芳心一沉，姜甜继续说道：“设计是可以一人成行的职业。我又不想大富大贵，一个人想怎么样都行。但一旦考虑你，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你明白吗？”
吴敬芳哑然，姜甜又道：“接下来的日子，万事以还钱优先。珠珠的项目你也可以选择立刻就退出。虽然你还在实习期，但这次毕竟是我毁约，赔偿——”
吴敬芳打断了她：“我明白了，小姜。就按你说的做吧。”姜甜觉得她太过平静，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吴敬芳又问：“珠珠家我还可以继续跟着对吧？”姜甜点头：“当然。谢谢你的理解。”
姜甜给吴敬芳的支付宝转了六千块，然后瘫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脑袋里都是吴敬芳后来平淡的笑脸。她不禁自问：“我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此时，吴敬芳呆坐在客厅一角，身后的工人们都在忙碌着，叮叮咣咣的响声不绝于耳。一瓶水递了过来，她回神，看到是珠珠来了。
珠珠关切地问：“吴阿姨，最近怎么一直是你过来，姜工呢？”吴敬芳解释道：“小姜有点忙，抽不开身。”珠珠笑笑：“我知道，上次是个意外，姜工赔了不少钱。她要又接了个项目做，我挺替她开心的。”
两人正说着，一位装修师傅拿着图纸找到了吴敬芳。厨房出了问题，需要她去看看。吴敬芳赶紧起身跟装修师傅去了厨房，珠珠也快步跟了上去。
煤气表突兀地立在厨房中，装修师傅指着它说：“按照设计图，煤气表要挡在橱柜里，我们贴壁砖就不用贴煤气表这块。但小区物业有要求，煤气表必须要方便查看，不能包起来。那你看看，我们砖怎么贴啊？”
珠珠也道：“是，今早物业刚跟我说完，我也是才知道。”吴敬芳看看图纸，又看了看煤气表的位置，松了一口气。她指挥道：“壁砖照常贴，回头给它单做个柜门就完了，随时检查随时打开。”
她随手掏出尺子，量好煤气表的长宽高，用红笔在相应的平面图上改好。之后拿出剖面图，精准找出对应位置后，也用红笔改好。改完后，她拿着两张图纸来回核对，确认无误。
这时，吴敬芳突然觉得不对。她看看平面图，又看看剖面图。除了刚刚红笔改过的位置外，其他部分，她也能精准对应出来了。她惊喜交加：“我会看图了！我能自己看图了！”
她不敢相信地来回翻看着设计图，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而此时，姜甜也在经历着新的面试。
王经理随便翻了几下简历：“姜甜？”姜甜应道：“对。”王经理点头道：“行，这简历不用看了。刘姐介绍过来的人，肯定没错。公司刚走个设计师，你来正好顶上。”
姜甜试探着问：“那……用负责销售吗？”王经理摇摇手：“我们可是正经公司，有专门负责的人。”姜甜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然而，当她真正开始工作时，才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午饭时间，同事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她却插不上话，很是尴尬。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听到同事们的聊天，发现设计师竟然也要负责签单。
她皱眉问：“不说是绩效吗？”小李笑道：“绩效是什么啊，不还是签单量。换汤不换药罢了。”姜甜听着他们的对话，眼前的米线还冒着热气，她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在人事办公室，姜甜听到了更为震惊的话。人事告诉她，她的待遇底薪五千，一个项目有百分之五的抽成。这与她的预期相去甚远。她试图争取，但人事的话却让她心寒。
“妹妹，听姐姐一句话，心气不要那么高。这里不是北京，而你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很多公司看到你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生子的，都不敢用。你要是想要原先那种待遇就不该回来，既然回来了就该认清现实。”
姜甜转身离开，心中却充满了不甘。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啃着路边买的烤地瓜，查找着北京的公司。这时，北京的同事打来电话，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有一个紧急的项目需要效果图，价格很合适。坏消息是，同事被裁员了。姜甜愣住了，一口地瓜噎在嗓子眼里。同事的话让她心情沉重：“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底气要你赶紧回来了。其实在哪儿都一样，行业环境大差不差。”
姜甜捏着手上的地瓜，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她必须做出改变，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那些还在为梦想奋斗的人。
茶几上，那张设计图静静地躺着，吴敬芳的眼神里满是得意。这时，姜甜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吴敬芳一眼便洞穿了她的心事，却并未多问，只是拿起设计图，轻轻凑了过去。
“今天珠珠家出了点小状况……”吴敬芳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安抚。
姜甜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出什么事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放心放心，我都给解决了。”吴敬芳笑着递上设计图，“就一个煤气表的问题，我给橱柜开了个门，壁砖正常贴就行。”
姜甜仔细审视着设计图上的红色标注，确认无误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行，就这么弄吧。”
正欲回房，却被吴敬芳一把拉住：“完了？没别的想说了？你就没发现什么吗？”
姜甜一脸疑惑，吴敬芳得意地笑道：“看图啊！小姜，我会看图了！”
姜甜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还真是。挺好，你盯珠珠家的房子我更放心了。”
然而，当她再次准备回房时，吴敬芳又拦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姜甜有些无奈。
吴敬芳的眼神里闪烁着期待：“小姜，你不觉得，这是老天给你的一种暗示吗？我为什么早不会晚不会，偏偏这个时候，突然会看图了！这就是让我来帮你的意思啊！我想了又想，不当助理也没关系，你当我的老师吧？我每个月给你付学费，这样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姜甜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从包里拿出几张设计公司的宣传简介递给她：“我今天去面试了。”
吴敬芳一愣：“这么快？”
姜甜苦笑：“当然，我是认真的。这边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几乎每个公司都有几百套现成的图，随便改改就能给业主了。工资也低得可怜，以他们的工资水平，我得要明年才能还清所有钱了。”
吴敬芳一听又燃起希望：“你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姜甜轻轻摇头：“明天我会找一些工作室谈谈，北京那边我也投了好几份简历。”
吴敬芳的心沉到了谷底：“怎么又要回北京啊？小姜你不能总有这种偏见。虽然北京挣得多，但是花得也多，对你还债没有好处啊！”
姜甜无奈地叹息：“赚两万花六千，和赚六千花两千不是一个概念。对不起吴阿姨，辛苦你总是替我着想。但是你也不用失望，我今天面试的时候也帮你问过了。有几家公司对你还是很有兴趣的，而且他们以签单业绩为主，比专注设计的立通更能发挥你的优势。”
话还没说完，吴敬芳就转身离开，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姜甜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今夜没有月亮，窗外只有淡淡的几点星光。姜甜一边整理桌面，一边同林小小打着电话。
“你真要回北京？”林小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姜甜苦笑：“也有可能回不去吧。前提是能找到薪资合适的工作。”
“那……你跟吴阿姨也说好了？”林小小关切地问。
姜甜顿了顿：“算是……说好了吧。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总不能一直绑在一起。”
说话间，姜甜整理到一沓东西，里面既有吴敬芳的劳务合同，也有她教吴敬芳看设计图用的草稿。她一下顿住，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那老周呢，你也不管了，人家还借了你两万——”林小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甜打断。
“什么两万？”姜甜一脸疑惑。
林小小叹了口气：“算了跟你坦白吧，反正我也憋不住了。上次我要借你的四万块钱，有一半是老周给我的，他不让我告诉你。”
姜甜一听，愣住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林母的声音传了过来。
“跟谁打电话呢，这么长时间，快过来，妈妈有点事找你……”林母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姜甜连忙回应：“你有事啊？那你快忙去吧。”
屋内只一盏台灯亮着，昏黄的光线洒在吴敬芳的身上。她坐在灯下，背影有些佝偻。她在整理设计图，一张张抚平上面的褶皱，再一张张小心翼翼地折好。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杨明打来的电话。震动了许久后，吴敬芳犹豫着接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我也可以去找你。”杨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吴敬芳沉默片刻后回应：“再过一阵吧，我最近忙得很。”
“你要是想反悔，我也理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毕竟我们一起过了大半辈子——”杨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
吴敬芳打断了他的话：“陈词滥调就不要继续了。你放心，我跟你不一样，说到就会做到。太晚了我就不跟你说了。”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墙上原本挂着助理合同的地方此刻已空荡荡，吴敬芳拿着折好的设计图打开衣柜。在衣柜的深处，那份裱起来的合同就放在那里。她轻轻地将设计图也放了进去，然后关上了柜门。一切，归于黑暗。
林小小挂断电话后去了客厅，林妈正等着她。
“妈，你找我什么事啊？”林小小有些无奈地问。
林妈笑眯眯地看着她：“当然是好事。来，（拿出一沓照片）瞧瞧，看有没有喜欢的。”
林小小无语：“怎么又要相亲啊，妈，就不能让我自己找吗？”
林妈把脸一板：“你找？再找个徐洲那样的啊？当初我和你爸就不同意，你自己非要结。看看怎么样，还不是说丢下你自己去上海了。亏得你没跟他一起去，不然更有苦头要吃。那上海再好，还能有家好啊……”
林妈喋喋不休地说着，林小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干脆一扭头，直接回了屋子。林妈见状，拿着那沓照片跟了上去。
“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跑……”林妈不满地说着。
林小小不理她，戴上耳机坐在电脑前继续剪着视频。林妈不悦地夺过她的耳机把照片摊在桌子上：“告诉你啊赶紧挑必须挑出来三个去见见。听见没有！”
迫于母亲的压力林小小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咬着嘴唇答应了下来。
另一边姜甜拿起手机想要给周业闻发信息感谢他借钱给自己但又觉得不妥最终还是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内容。她放下合同不小心碰掉了一旁的本子一张陌生的银行卡掉了出来。姜甜翻开本子发现空白的中间页留下了一行六位数字的密码。
她愣住了脑海中闪过吴敬芳之前的话：“唉那他什么反应？不打算资助一点？别指望他了。你爸狠着呢不是那种会帮孩子收拾烂摊子的慈父。”
“我倒觉得他面冷心热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吴敬芳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坚定。
姜甜捡起银行卡默默地将它放在了旁边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笔钱可能是她父亲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给予她的帮助但她更明白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独立和成长的机会。
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躲在地平线之下。姜建国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食材，他拎起两大袋食品垃圾走向后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不由自主地捶了两下腰，做了做伸展运动，试图缓解一下身体的疲惫。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过道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后厨里，徒弟的声音带着几分抱怨响起：“师父，你怎么又来这么早！这些杂事就让我们干就好了！”
姜建国冲门内挥挥手，脸上带着姜甜从未见过的笑容：“你们接下来要忙一天，省点力气吧。这点事都不让我干，是想我提早退休吗？”
徒弟从门内递过来一支烟，笑道：“别别别，你要是不在厨房，我们都不安心。”
姜建国接过烟叼在嘴巴上，徒弟刚要给他点火，一只手却迅速将烟抽走了。他一回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姜甜。
姜甜紧绷着脸，不悦地说：“大清早抽什么烟。”她把烟塞回徒弟上衣的口袋，然后礼貌地问好：“黄大哥好。”
徒弟有些慌张：“哟，这不是甜甜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姜甜礼貌地点点头：“我也记不清了。嫂子还好吗？”
徒弟连忙回答：“好着呢好着呢。有空来家里玩啊——”
姜建国看着女儿，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四目相对，姜甜紧绷着脸，似乎有点生气：“爸，现在有空吗？”
姜建国看了看徒弟，犹豫了一下：“马上开工了——”
徒弟见状，连忙说：“没事没事，还有半个多小时呢，你俩聊，我先回去做做准备。”他虽然比姜甜大十岁，但一直都很怕这个师父的女儿，赶紧趁机溜回后厨，还把门给关上了。
姜建国无奈，看了看闭塞的过道：“走吧，换个地方。”
周日的早晨，餐馆里还没什么客人。后厨的老板一下一下地甩着拉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姜甜和姜建国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凝重。
姜甜拿出一张卡推到父亲面前：“这个卡是什么意思？”
姜建国检查着碗筷，淡淡地说：“你不是非要做工作室吗？拿去救急吧。”
姜甜瞪大眼睛：“事情已经解决了。拿回去吧。”
姜建国瞪眼：“你管银行借钱了？为什么放着家里的钱不用要去还银行那么高的利息？多大的人了这笔帐你算不过来吗？就你这样还创业呢得亏成什么样——”
姜甜也瞪眼，不爽地打断他：“我算什么帐？事情早就解决了，而这卡是我昨天晚上才发现的！你把卡留下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姜建国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姜甜继续输出：“你还把卡夹在本子里，要是我一直不用呢？要是本子丢了呢？你还在本子里搞什么留言，面对面跟我说一声会怎么样？密码这种东西你也敢写在本子里，最不济也应该发条微信给我吧……”
姜甜指责完父亲的不负责，看着他头顶上参差的白发，眼睛一瞬间就红了，她迅速擤了一下鼻子，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姜建国盯着卡，眼里有一丝伤感：“留着吧。”
姜甜坚决地说：“不是说是给我买房的钱吗？那就留着我买房了用。反正我跟姨妈夸下海口一年内会买下三十三号。到时候钱不够就用这张卡顶上。”
姜建国叹了口气：“你还想买房？你得先把债还清——”
姜甜正色道：“我会还清的。房子我也不会放弃。你马上退休了，我不可能让你跟老吴一样租房住。真的，爸，别操心我了。”
姜建国有些郁闷：“光会说大话是不解决问题的。”
姜甜不理会父亲的质疑：“是不是大话一年之后就见分晓了。”（她回头问后厨）“老板！面好了吗？”
后厨老板的声音传来：“来咯来咯！”
成堆的东西摆在料理台上，地上放着个大包裹。姜建国像变戏法一样，不断从各个角落里拿东西出来，试图填满这个包裹。
姜甜抄着手，无奈地说：“爸，我还没说要走呢——”
姜建国拿出个罐子：“这里面是梨膏，我熬的，没事冲冲水喝，下火。”
这时，徒弟又拿出来一包干丝：“这包干丝放冰箱里，抓紧吃，凉拌煮汤都行。”
姜甜推辞道：“这些超市里都有的卖……”
姜建国坚持道：“外面卖的都不知道加了什么，全是防腐剂。”
他不理女儿的反对，开始打包。姜甜不解地问：“爸，你在气什么？”
姜建国闷声回答：“回去跟吴大姐分着吃，小周那边也可以给一点。”
徒弟敏感地抓住了重点：“吴大姐？是谁？”
姜甜毫不留情地揭露：“他绯闻女友。”
徒弟一脸欣喜：“师父牛啊，黄昏恋——”
姜建国脸一黑：“胡说八道！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埋怨地看了眼姜甜，然后开始赶人：“走走走，到时间了，我们要开工了，你赶紧走。”
姜甜无奈地说：“不是，我是打算待到中午再走的——”
姜建国坚决地说：“客人多，忙得很，没空招待你。回去吧。”
他把女儿推出去，毫不犹豫地关了后门。姜甜看着门上的红字“闲杂人等禁止出入”，十分无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