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后院校场。
空中响了几声闷雷,撕破了这静谧的夜空。
雷声之后,校场内传来铁马尖锐的声音:“疼疼疼,金戈,你能不能轻点。”
金戈冷漠回应:“忍着,别乱动,越动越疼。”
铁马烦躁不已:“你能不能找准位置啊,你也瞎吗?”
屋檐下,金戈与铁马大汗淋漓,俨然是刚刚操练完,两人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金戈正在为铁马系着蒙眼睛的黑布。
金戈粗枝大叶,手执黑布,用力往后一拉,紧得铁马吃痛,吱哇乱叫。
金戈非常不耐烦,按照平素的习惯,给铁马系了一个死扣,拍了一下铁马的肩膀。
“好了。”
铁马揉着被绑着的太阳穴,痛得呲牙咧嘴,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正是胥不归。
但,铁马从胥不归的脚步声中听到了一丝不快,他急忙撞了撞金戈的胳膊,低声道:“快走快走,将军不对劲。”
对于这方面的判断,金戈从未质疑过铁马,通过脚步的缓急来确定对方当下的情绪,铁马从未失手过。
两人都怕触了霉头,急忙向寝阁走去。
“站住。”胥不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原本,胥不归端着夜宵给莫染送饭,听到里面凤栖梧的声音,得知梧妹已经先他一步,便准备离开。
然而,听到梧妹和莫染讲了那么多自己的事儿,言语间尽是对自己的赞美之词,胥不归便停下脚步,驻足听着,心中不禁暗道:“会夸,多夸。”
直到他听到莫染语气激动地说了魏浥尘那么多话,一股无名火直接从脚底升腾到太阳穴。
他扫了一眼托盘上的几样小菜,只感觉自己一片好意喂了狗。
胥不归扫了两人一眼,道:“刚操练完?”
金戈和铁马连连点头。
“饿吗?”
金戈铁马双双迷茫,但金戈看见胥不归手中的托盘,还是预备接过来。
铁马率先开口,阻拦了金戈的举动,他挠了挠头,道:“呃,那个,将军,我们该饿吗?”
胥不归不耐,索性直接将托盘摁在了金戈手里,径直走向书房,背对着二人,冷然道:“没我允许,谁都不许靠近书房。”
“砰”的一声,书房大门被胥不归重重地关上,独留金戈和铁马二人面面相觑。
胥不归虽说心中不爽,但看着案牍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书桌上,还是先暂时放下了他心底难以言喻的淤堵,拿起最上面一本册子,细细地看着。
这是今日胥不归命巡防营和户部整理出来的这十天来的临雍城人口出入的统计单子。
临风馆的密函,依然是胥不归的心头大患。
风声呼啸,大雨滂沱,窗外声响极大,但依旧没有扰乱胥不归,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突然,书架后悬挂的银铃发出轻微的一声“叮”,这声响动极其微弱,但胥不归还是听入耳中,陡然放下手中案牍,走到书架前。
随后,书架两边轰然打开,胥不归俯身下跪,恭敬行礼。
凤樾鸣一头长发披散,身着明黄色龙纹寝衣,随意地从密道中走了出来,熟稔地拿起胥不归书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胥不归依着规矩行礼之后,便恢复了平素里的神色,闲闲道:“下午方才见过面,又想我了?”
凤樾鸣随手翻动着胥不归桌上的案牍,佯作艳羡道:“还是没成家好啊,自由自在。”
“处理政务的时候那么杀伐果断,后宫事宜反而弄得一塌糊涂,还是那个陆秉坤的女儿陆昭仪?”
陆昭仪是凤樾鸣后宫中最得宠的嫔妃,其父正是都察院御史陆秉坤,掌百官考绩,为凤樾鸣监察文武百官,也是在御书房得凤樾鸣上的授意,为胥不归说话的那个大臣。
只是这陆昭仪,脾气大得很,动辄就给凤樾鸣甩脸子,有一次甚至还趁凤樾鸣睡着,在凤樾鸣脸上画了两道胡须,可谓是大胆泼辣。
凤樾鸣偏偏被她这一套吃得死死的,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但凤樾鸣每每被陆昭仪折腾烦了,便来找胥不归躲清静。
这条密道修建之初,是为了凤樾鸣能够尽快与胥不归联系,令胥不归可以充作凤樾鸣在临雍城中的一双眼睛,谁料如今还有这般用途,胥不归也是叹为观止。
“手谈一局?”胥不归挑了挑眉。
“求之不得。”
很快,胥不归便摆好了棋盘,又嫌自己的袖子过于宽大,索性也将外裳脱去,只留一件素色的中衣。
软榻下放置着一个小泥炉,泥炉上煨着温酒。
兄弟二人抵足而坐,依次落子,伴随着雨声阵阵,好不惬意。
凤樾鸣落下一子,八卦道:“你那小相好给你整出什么烦心事儿了?说说,让朕高兴高兴。”
“无聊。”
凤樾鸣白了胥不归一眼,道:“你更无聊,皇妹如何?适应吗?”
胥不归神色一滞,他不好将凤栖梧离开将军府一事告知凤樾鸣,弯腰拎起酒壶,给两人依次斟满酒。
胥不归淡淡道:“尚可。”
凤樾鸣狐疑地睨了胥不归一眼,拈着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真的?”
“已经和莫染共居一室,同卧一榻了。”胥不归照实回答,但注意到了棋盘上的不对,“又趁我不注意,偷换棋子。”
凤樾鸣打着哈哈:“哪有,是你眼神不好,这不是重点。你那个小相好本事可真大啊。”
胥不归原本已经坦然接受了凤樾鸣对莫染的称呼,可一想到方才莫染对魏浥尘流露出浓浓的孺慕之情,皱了皱眉头。
凤樾鸣立刻捕捉了重点,揶揄道:“呦,看来那小丫头给我们镇国将军瓜挂落了啊。”
胥不归踹了凤樾鸣一脚,道:“专心下棋。”
胥不归虽嘴上这么说,可脑中却回荡着莫染刚刚的话,不小心走错了一步,直接被凤樾鸣吃掉了好几个子。
“到底是谁不专心?这样,你求求朕,像小时候一样,叫两声好哥哥好兄长,求朕给你赐婚,朕说不定一高兴,就把那丫头赐给你了。”
胥不归又踹了凤樾鸣一脚,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
“得,这棋,你是没心思下了,朕还是回去吧。”
言毕,凤樾鸣作势要走,胥不归急忙拉住凤樾鸣的衣襟。
“有完没完。”
凤樾鸣太了解胥不归的性格,知晓胥不归不仅不禁逗,还总是把一腔心事埋在心里。
但,胥不归越是这样,他就越发想要逗弄胥不归。
于是,凤樾鸣根本不理会胥不归,径直走向密室,头也不回。
胥不归见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流淌到脖颈间突出的喉结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你了解新柳山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