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樾鸣停下脚步，从忍俊不禁，到实在克制不住，捧腹大笑。
“胥不归，你让朕说你什么好？绕了半天，这是吃醋了？”
好在书房内烛火没那么明亮，不然胥不归红着的脸颊，便被凤樾鸣尽收眼底了。
凤樾鸣兴致勃勃，大步流星地走到胥不归身边，故意吊着胥不归的胃口，促狭道：“新柳山人啊，那个魏、魏什么来着？”
胥不归闷声道：“魏浥尘。”
凤樾鸣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对，魏浥尘，你那小相好的师父，对吧？”
胥不归被凤樾鸣戳中心事，背过身去，沉声道：“说重点，你究竟对他了解几何？”
凤樾鸣托着腮，走到窗前，沉思片刻，突然一脸郑重地转过头，凝视着胥不归。
胥不归虽极力掩饰，但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
片刻，凤樾鸣徐徐开口：“不熟。”
听得此话，又看着凤樾鸣披头散发，一副无赖相，气不打一处来，推着胥不归往密道走。
“恭送君上，君上慢走不送。”
凤樾鸣轻轻挥袖，甩开胥不归，随即正了正自己的衣领，幽幽道：“朕是一国之主，区区画师，朕怎么可能会认识？”
胥不归有一瞬间的失神，对自己当下烦闷的情绪有些茫然。
罢了，不想也罢，他不愿去探究自己当下的心态，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提这个，我还有一事，上巳节，你真打算让霓裳顶替梧妹出席？”
霓裳，正是丽正殿中扮演凤栖梧的宫女。
凤樾鸣神色一滞，渐渐蹙起的眉头俨然给出了答案。
胥不归眼中蕴了一层哀戚，旋即语气凛冽道：“他日史书工笔，梧妹生平所有都会被她人取代，就连画像都是别人，难道要梧妹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吗？”
“她是朕的亲妹妹！”凤樾鸣语气比胥不归还要凛冽，“容朕再思量思量。”
“已经二月二十五了，没几日了。”
凤樾鸣垂眸，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旁人无法窥见他究竟是什么神色。
良久，凤樾鸣抬起头，目光沉沉：“胥不归，赌一把吗？”
胥不归不假思索，直截了当：“赌。”
凤樾鸣走到棋盘边，手执一子，目光灼灼。
“若你那小相好能在这几日让皇妹恢复如初，一切如常，如若不然，一切也如常。”
胥不归自然读懂了凤樾鸣的意思，如果梧妹能够坐稳公主的位置，丽正殿的主人依旧是梧妹，可若不然，依旧是霓裳来代替。
胥不归郑重其事，手掌重重地往桌面击打一下，以示盟约。
“好。”
凤樾鸣亦是掌击桌面，与胥不归四目相对。
如此，胥不归暂且安下心，他一直相信莫染，笃信她能融化梧妹心底的冰山。
然而，他全然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心底的坚冰，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莫染渐渐融化了。
大雨渐停，梆子敲响了两下，从院外遥遥传来。
“二更了，走了。”凤樾鸣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朕赢了。”
言毕，凤樾鸣便走向密道，扭动机关，打开密道大门，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
“对了，你上次让朕寻的西祈翻译，还需一些时日，如今西祈与大邺关系胶着，懂得西祈文字的人，都被朕悉数派往边境充做探子了。”
胥不归沉吟片刻，道：“巡防营和户部早已加强防范，近几日临雍城的人口出入一切正常。”
“你做事，朕放心，走了。”
凤樾鸣拂袖而去，进入密道，书架缓缓合上。
见凤樾鸣离开，胥不归走到软榻边，端起方才剩的半碗残酒，一饮而尽。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夜色深沉，胥不归却毫无睡意，他心绪纷乱，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时，却陡然令自己停止思考。
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西祈高手、临风馆以及上巳节，他无暇探寻心底云雾缭绕的思绪。
于是，胥不归再度回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找出那张被莫染誊写的临风馆密函，皱眉思索着。
胥不归不仅重新比对了户部提供的进出人口名册，还将西祈边防快马加鞭送来的军务悉数审阅完毕，并给出了合理的解决方案，预备交给凤樾鸣朱批，再发回边境。
于是，这一坐，便坐到了天明。
晨光熹微，廊下鸟叫声清脆，胥不归起身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预备离开书房，回寝殿补觉。
然而，刚一开门，就与莫染撞了个满怀。
莫染急急稳住手中的端着的包子米粥等早膳，刚想开口吐槽胥不归，却注意到胥不归眼底的乌青。
“一宿没睡？”
胥不归点头，但瞥见莫染，又想到昨夜莫染口中的魏浥尘，随即换了脸色，冷然道：“忙。”
面对胥不归没来由的冷脸，莫染刚想回怼，可她看到书房内的桌案上杂乱堆放的案牍，又注意到胥不归一脸疲态，暗暗腹诽，自己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
莫染举了举手中的早膳，道：“我亲手做的，吃不吃。”
胥不归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吃。”
莫染扑哧一笑，端着早膳，走入书房，扫视了一圈，见书桌上被文书案牍堆满，她也不方便收拾，便走到一旁的软榻处，预备在软榻上的小方桌上用早膳。
胥不归见状，瞳孔骤然收紧，软榻上还摆着昨夜的棋盘和那两盏酒碗，他夺门而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莫染并未被棋盘和酒碗吸引注意，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枚鸳鸯合欢金丝香囊上，于是，莫染放下早膳，拿起香囊，玩味地看了胥不归一眼。
莫染不知怎么，一股邪火猝然从心底涌上太阳穴，她阴阳怪气道：“鸳鸯、合欢、对弈、饮酒……胥不归，好一招瞒天过海，金屋藏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