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有时候对我还是挺好的。”
——“怎么样的好才算好呢？”
——“好到，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林忧将这个话题写到了新的专栏里，迎来了很多粉丝投稿。她没有再用批判的眼光去审视，而是认真试图去理解，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认真又羞涩地研读着，惹得阿秋连连摇头：“不会吧，你又不是初中生，这把年纪了还恋爱脑？”
林忧不以为意，恋爱嘛，本就由无数瞬间的感受组成，不用恋爱脑，难道还要时时计算得失结果吗？
结果又真的重要吗？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结果呢？
世人所期待的恋爱的结果，无非就是结婚，结了婚之后的结果就是生娃
可惜林忧对孩子始终有种恐惧，怕不能负责，怕重蹈覆辙。
周五那天，林忧跟着表哥表嫂一家人一起去观看幼儿园的才艺演出，好歹是为了大侄子安安捧场，她还特意买了小喇叭和花束。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声，一群六七岁的孩子在台上跳舞唱歌，演出节目，虎头虎脑地十分可爱。
林忧跟嫂子和小侄子康康一起坐在台下当观众。开始时林忧还是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节目，只是身边那群家长动不动就激动地拍手叫好、站起身拍照，太热闹就显得有些嘈杂。
嫂子不愧是生了两个孩子的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所有的小朋友，一副母性泛滥的样子，间隙不忘鼓动林忧：“你没事可以多感受一下小朋友们的氛围，说不定就想要个家了呢？！”
林忧苦笑着摇摇头：“还是免了，孩子和狗都是别人家的好，喜欢的时候玩一会儿，不喜欢了可以还回去，自己的就没地方还了。”
“话也不能说那么绝对，你的基因应该也不错……”嫂子还想再劝几句，却被台上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舞台上，大侄子安安的班级正在表演集体舞，一个小朋友手里的扇子掉了，他倒是反应够快，直接抢过旁边同学的扇子继续跳，结果那个小女孩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两人很快扭打起来。旁边小朋友都纷纷起哄围观，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老师和几个家长赶紧跑去查看情况，更是乱哄哄地围得水泄不通。
嫂子也赶紧挤到人群里把安安先扯了出来，回身时却无意间看见康康在捣乱，不禁尖叫：“哎哟我的阿玛尼！”
林忧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侄子已经翻开了嫂子的包，把口红涂了一脸一身，还露着缺了颗门牙都牙床，笑得乐不可支。
台上闹哄哄，台下家长们也一团混乱，有拉架的，有为孩子出头的，还有互相指责互相劝慰的。
嫂子实在受不了，将大儿子安安一把塞给他爸，就心疼地一会儿擦擦包，一会儿擦擦小儿子，忙得满头大汗。
目睹了这场闹剧，林忧十分无语：“嫂子，您确定我能hold住这场面？”
嫂子一边用湿巾给康康擦脸，一边干笑道：“这不就是养孩子的乐趣嘛……等你结婚就知道了。”
林忧也不想这时候再给嫂子添乱，敷衍地点点头：“嗯，先过好自己的，以后顺其自然吧。”
看着每个人都手忙脚乱的样子，林忧想帮忙也无从着手。倒是小侄子抽空对林忧作了一个夸张的鬼脸，看着他涂成小花脸的调皮样儿，林忧也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林忧清楚，她心里已经为程桥找好了借口，也给自己找足了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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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天之后，程桥确实改了不少。大概真的感受到林忧的摇摆，程桥表现得分外殷勤，周末会约林忧去胡同散步，去公园游湖，或者去使馆区附近喝个咖啡。就算工作忙，不能时时见面，他也会每天报备，认真聆听与分享，做足了模范男友的一切。
后来他被公司派去香港出差，特意事先问了林忧的时间，主动邀请林忧同行。林忧本来怕耽误他的工作是不想去的，但程桥再三恳求。
“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质，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就当陪陪我，不可以吗？”程桥一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林忧，林忧就没办法拒绝了。何况这次出行本就是程桥公司报销，也算不得她占他太多便宜，林忧最终也就半推半就地任由程桥帮她办理手续、订购机票。
他们的酒店在维多利亚港附近。程桥白天要去见客户，有时候要陪他们用晚餐，不过每天早上，他都会帮林忧定好早餐和司机，也给了林忧额度足够的银行副卡和现金。
晚上回来，程桥还会拉着林忧一起去吃宵夜，然后去岸边散散步，吹吹海风，高兴时喝喝小酒。程桥的粤语要比普通话好得多，林忧看着他熟练地跟当地摊贩你来我往，莫名有了更多的依赖感。
当然这种依赖感并不会支撑林忧真的去刷程桥的信用卡，她不想他们之间的性质产生变化，反倒是回酒店时会主动带些水果饮料、伴手礼之类的。
倒是隔了两天，程桥空下来才发现林忧分文未动，他也没有再去勉强，而是自己做了打算。
那天程桥回来的稍微有些晚了，林忧以为他应酬喝多了，便去帮他倒醒酒茶。程桥顺势找林忧要了一枚硬币，转头就将一只精致的手表戴到了林忧的腕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shopping。”他笑着帮林忧系好表带，那尺寸刚刚好，“好啦，都是按你的尺寸裁好的，退不了啦！”
林忧抖了抖手腕，水晶表盘平滑如镜，十分透亮，那秒针的声音很轻，想必做工不一般。
林忧知道这表价值不菲，有心拒绝，可是程桥一句话就把林忧想说的都堵了回去：“我们一起来过这里总要留个纪念，戴着它，以后就当我也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吧。”
这样甜蜜的话他是很少说的，所以那时林忧也便没有破坏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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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忧不喜欢用专车，还是让程桥取消了预约。白天的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去附近的尖沙咀走走，或者乘坐叮叮车，静静地穿过这座陌生又热闹的城市。香港的建筑很高，街道很窄，尤其是那些古旧的建筑，几乎看不到天空。居民拥挤地生活在夹缝中，烟火气十足，林忧虽然语言不通，却只管往本地人多的地方去寻找地道的餐食，滑蛋牛肉饭、鱼蛋车仔面、叉烧包菠萝油。
林忧不像程桥那样热衷美食，甚至有时候过于挑剔，比如她不喜欢苦，喜欢甜品却又不喜欢甜腻，所以程桥会帮提前做好攻略，细心叮嘱林忧该如何找到地道的丝袜奶茶，配上何种点心才好。
不知不觉间，林忧漫步到了程桥小时候居住过的街区。程桥没有细说，是因为他的记忆大概也有些模糊了。他没有问他的爸妈，而是特意去谷歌地图检索了一下建筑特征，然后絮絮叨叨地回忆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不知道是程桥善于讲故事，还是两人截然不同的童年带了许新鲜感，总之，明明都是些漫长琐碎的小事，林忧却听得津津有味。
那是一条狭窄的巷子，两旁高高的楼宇大概在二三十年前还算好的，如今却已经有些破败。前方马路上的车流人声被建筑阻隔，变得遥远而陌生，林忧感觉那一刻与现实世界的疏离，自己好像也踏入了他过去的一部分，虽然只有短暂的窥见。
林忧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找到了程桥说的那家阿婆的蛋挞，只是老板已经换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蛋挞出炉时，浓稠的甜香扑面而来。那铁盘倒是烘得乌黑锃亮，上面圆圆的酥皮中盛着满满的蛋液。林忧买了好几只，一边走一边吃着。
她轻轻咬下手中的蛋挞，酥脆的外皮，几乎融化的挞芯，蛋香、奶香和面粉香混合在一起，那种醇甜瞬间充斥着口腔，舌头也被不小心烫到，幸而她已经走了些距离，蛋挞没有刚出炉时那么滚烫。这也是程桥吃过的味道吗？她想着还是留几只回去给程桥试试看吧。
小心翼翼地将另外半只蛋挞吃完，酥屑掉落在唇边，林忧忽然想起李碧华的那篇《吃蛋挞的女人》。书中的婉菁始终坚持，要找到一流的蛋挞，一流的男人，她认定要找到像父亲一样将自己疼在手心的男人才算一流，最后兜兜转转却落了空。
林忧不清楚一流的蛋挞该是怎样，一流的男人又该是怎样？
但她从没有那么天真地指望过一个男人可以无条件地宠着一个女人，那种逗猫逗狗一样的宠溺无疑是廉价且易逝的。程桥做了那么多事情，其实对他来说都不算难，所以林忧虽然会心生感激，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当然，她也在尽力还些人情，拿到稿费总要请他一餐，或者送些礼品。
她始终固执地认为，无论想要走得长久，还是分得洒脱，有来有往、不拖不欠，方是最佳。
只是林忧没想到，程桥公司的晚宴会带她一起。她开始听程桥说起时，以为会和平常工作一样，工作结束才会回酒店找自己。他们都清楚，从生活介入彼此的工作圈，意味着事情会有些不一样了。
更令她震惊的是，她在宴会上见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或者更多的是熟悉的名字。程桥郑重介绍过，这位是香港中文大学的教授，那位是某出版社的主编，还有两位业内知名的出版商发行商，而后程桥便将主场交给了林忧，让他们谈谈专业上的事情。
那天晚上林忧一直云里雾里地，紧张地一直想喝水，又担心喝多了会上厕所，所以整个人都有些紧绷。幸而那几位前辈看在程桥前辈的面子上，对林忧也算耐心，或者也算难得可以谈论文学、不必谈论投资事宜，兴起时还承诺了林忧的书如果质量可以，他们会帮忙负责海外发行事宜。
后来辞行前，程桥的那位前辈特意过来打趣了一番，大概是说程桥第一次托他办事，他是要来好好看看的。这玩笑说得林忧面红耳赤，心知这次人情可欠大发了，程桥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而人情债向来最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