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件事情的发生,她的生命又怎么会再走上极端。她只是想把孩子安安稳稳养大了,可为何老天爷要对她这么残忍,残忍到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侈,都成了一种奔赴黄泉的催命咒。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哭的嗓子哑了,哭的眼睛肿了,哭的昏天暗地,可又怎么着?卓谨死了,还没满周岁的她,甚至连妈妈都还没有学会喊,连世界都还未看清,就这样离开了她妈妈的怀抱。
天哪……女儿……我的女儿。明明早上你还在妈妈的怀抱里允吸着自己的大拇指,口水还顺着你的拇指流到衣服上。明明早上你还‘咿咿呀呀’的吵着不要离开妈妈的怀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臂,想将自己从梦中给咬醒,然后醒来之后,有人会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做恶梦了。”
只是手臂上的皮肤被咬破了,两条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直往下流,血腥的味道溢满口腔,那模样看起来狰狞充满了诡异。
痛,她感觉到痛,可她痛的还是没有醒来。现实一遍遍的仿佛在说,你没有做梦……你没有做梦……你女儿死了,她死了,她是被一个人狠撞了一下阿姨之后,她从阿姨的手里脱离,小小的她顺着水泥台阶滚了下去,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死了。娇嫩的脸被摔地血肉模糊,沾在了卓清然的手上,成了洗不去的印迹。
事情要转到早晨的时候,卓清然带着阿姨一起去逛商场开始说。原本两个人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地买完东西出了大门口,她将孩子抱给阿姨,自己将买的东西放在地上低头掏包里的车钥匙。
突然间一个用衣帽将自己裹得严实的男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着阿姨的手肘就是狠撞了一下,这一下撞的又狠又准。撞完之后男子步子根本停都没停,迅速的离开。那说是迟却是快,所发生的事情不过仅仅几秒钟的时间,等卓清然抬起头和阿姨完全地反应过来之后,只听见阿姨的一声尖叫,孩子已经滚下了台阶,没有任何的声音,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当张凌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卓清然已经神智不清,那双漂亮的瞳孔扩散开来,如同没有焦距的木偶,白净的脸上身上全是鲜血,那露在空气下的右手臂更被咬破了好大的一个伤口,医生正在给她包扎,白色的纱布瞬间红了一小片。而请的保姆阿姨,站在一旁双腿直打着哆嗦,她一看到张凌来,像是见了救星又像是见到了鬼神,白胖的脸上,冷汗伴着泪水一滴滴的顺着额头直往下滚。她知道自己犯的罪可不是磕头认错就能解决的事情。
张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奔到了卓清然的身边,英俊的脸上满是焦虑的问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受了很大的刺激,刚打了镇静剂睡了过去。暂时没事……”医生的话刚说完,张凌一把揪住了那医生的白大褂:“什么叫暂时没事?没事就没事,为什么非带个暂时?”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将张凌与医生分开,张凌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那医生面对张凌的指责也不恼,只是秉着一惯的职业态度,松了松脖子上的蓝领带说:“病人有过精神前史,现在又遭遇到这种事情,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的了。”
双手骤然握成了一个拳头,隐在袖口下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等医生离开之后,张凌陡然转头看向阿姨,眼睛布满了危险的血丝。阿姨被他这突然转过来的眼神,吓的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她大哭了起来,眼泪混着鼻涕直往下流,她跪在地上头一下一下的磕在了地板上:“张先生……张先生,不关我的事儿,真的不关我的事儿……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张凌冷哼一声,嘴角立即勾起一道冷咧的弧度:“我请你来是照顾她们母子的,你倒好,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阿姨怎么会不知道张凌是做什么的,她吓的越发泣不成声:“我也不想的……我我……是一个男人突然撞到我……所以……所以才……”
“是什么样的男人?”张凌眼锋一转,立即接道。男人?他一定要找出那个男人,然后杀了他。张凌的眼睛开始充血,不管他怎么压抑自己,那浑身凝聚起来的杀气都出卖了他。
“我我……”阿姨慌乱的想着:“我……我只知道,他……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褂子,头和脸都被那衣服上的帽子给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
“什么叫看不清楚!”他厉喝一声。这样的答案,还不如不说。
“啊……好像我看到他头发是……”
那是一个没有止镜的黑暗。伴着一片猩红的雨,那雨点打在身上,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块,并迅速的扩散将自己完全包围,然后眼前是一片猩红的地面,猩红的台阶,猩红的自己以及猩红的卓谨。红色,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将她围住不留一点空隙给她,她想要逃可是每碰上那红色的墙壁,就立即显出了卓谨已经血肉模糊的脸。哭声炸裂一般钻入她的脑子里。她仿佛听到卓谨用稚嫩的声音在哭吟着,她说:“妈妈,好痛……卓谨好痛……”
“啊…………”她痛苦不已,觉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死吧……就这样死了吧,死了就不会痛了,死了就可以陪着卓谨一起去黄泉了,这样她一个人走黄泉路也不用害怕了。卓谨应该在哪个黑暗角落里在害怕的哭呢。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渐渐的睁开,为什么她看到了四周一片的雪白。地狱不应该是黑暗的么?还是说她去的是天堂。
“小然……”
她顿时清晰过来,不可抑制尖叫一声,将身体在病床上缩成了一团,那在手上的注射液,被她的突然的动作给扯断,针头狰狞的暴在了手背上,管子刹那间红了一半。
张凌被她的这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立即坐在旁边,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心疼溢于表面:“你在干什么?”
她绝望的看着张凌,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卓谨在哭呢,她对我说她好痛……她一个人很害怕。”
面对这样的卓清然,张凌一时间陷入了感情与理智的拔河赛,矛盾让他的剑眉拧成了一团,英俊的面孔变得扭曲,他沉重的抱住她,血液开始顺着经络大量的往外涌:“小然……我会替我们的孩子报仇的,你要相信我。我们的孩子她不会白死的,你要坚强点,一定要坚强点行么?”
伤心到了极致,就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的悲痛的表情。卓清然的泪水是一个没有闸门的水汞,只知道哗啦啦的往外流却怎么也停止不了。她的两只眼睛就那睁着,眼泪就那样流着,哀莫过于心死,她的灵魂已经跟着卓谨去了。
“杀了我们孩子的人是谁?”许久,她幽幽的问道,声音像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缥缈且充满了血腥。
张凌抱住她的手臂突然紧了紧,她明显得听到张凌喉咙吞口水的声音,他声音一如往常那般充满了磁性而又决绝的口气:“我听阿姨说,她好像看到了那个人的发色?”
“发色?”
“嗯,阿姨说,她看见那个凶手的帽子下,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
“嘭……”是什么东西,在心脏口炸开,炸得她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更是血肉模糊。她只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勾着邪恶的嘴角对她说:“是他!一定是他!是他杀了你的孩子。是他故意又来报复你了。你还逃避么?你还能逃避么?卓谨死的那么惨,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只在这个世界度过了短短11个月的孩子,你不能让她白死,你要为她报仇!”
“对,报仇!”她刚刚这样低喃了一声。
在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另一端,立即出现了又一个自己,她和前面的那个人一样,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扎着简单的马尾,笑容和煦如同春日般的阳光,温暖着她,解救着她,她笑着弯曲了双眼,一排整洁的牙齿又白又亮,缓慢而温柔地对她说:“不,你不能这么做,你真的认为卓谨的死与小金牙有关么?你要相信小金牙他不是那种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披头散发的另一个自己所打断:“什么不是那样的人?卓清然你不要忘记了,三年前,是谁把你逼的走上绝路,是谁逼你挖了卓寒的眼睛,又是谁让你在黑暗里等了一天又一天,更别忘记了前段时间,在菊花展时是谁将卓谨抢过去,想要害她的性命。事实一个个的摆在了眼前,你难道对他还不能死心……你不要忘记,你女儿她惨烈的模样,你身上的血可都是她沾染的!”
“是他,一定是他!卓谨不能就这样死,我要替她报仇,我一定要替她报仇。我现在不能死,如果我死了,不就衬了他的意……”卓清然这样说着。
扎着马尾的自己,一下子变得没法言语,她拼命的想要诉说些什么?可是一时间她张嘴说的所有话,都变成了无声的空气,她的容貌带着她身上的光明,开始渐渐地淡去……再淡去……到最后化了一颗颗沙砾瞬间四散开来。一时间,卓清然的世界彻底的黑了。她眼睛大而空洞的睁着,流出来的不再是眼泪,而是两行可怖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