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所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本就十几平米大小的空间里,此时却更加的拥挤,磨砂的石地板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衣物和垃圾塑料袋,原本应安睡在厨房的锅碗瓢盆此时也零零碎碎的摆在各个地方,红木漆的牡丹雕花的茶几上几天没收拾的零食,散发着浓浓的膨化食品的香味,一只乳白色的小老鼠正抱着一根马薯条美滋滋的吃着,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随着唯一的通道走去,内室的一间半掩门里,里面稍显整洁略微凌乱的碎花的床上,一个女子侧睡在床,玫红色的真丝睡裙刚遮住她翘挺的臀部,一对白皙又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一头酒红色的漂亮卷发披散在床上,她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柔软又红润的双唇不时的轻声低喃。
门外的门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那躺在床上的女子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却顺着眼角和滑落了下来,这是多少次她在梦中哭泣?她已经记不得了。
女人抬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海绵宝宝小闹钟,一双眼睛因昨夜的太晚休息而布满了,被人搅了好梦让她的心情很不痛快。随之发出一声的咆哮:“谁呀?这么早还要不要人活啊?”说着,她赤着脚丫子动作灵活的跳跃着脚下的障碍,走到门前,嗵的一下打开了门。
站在卓清然面前的子旋,就是这般未打理的头发,未睡醒的容颜,以及那零乱的睡袍和未穿鞋的脚丫子,她见到卓清然,面容刹那间变得呆滞。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卓清然开口:“难道不让我进去喝口茶吗?”
子旋立即反应过来,闪身让她进去。
当看见屋子里的状况时,卓清然的脚步顿时变得无从下脚。
子旋看见卓清然那错愕的神色,再望了眼自己的房间,立即尴尬的在四周乱收拾一通之后,不好意思的道:“嗯…你先坐一会儿,我…我去换身衣服。”说完,匆匆的奔进了内屋。
孙中民将子旋的资料递给卓清然,她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来找子旋,必竟她与子旋的事情大多错在了她自己身上,子旋说的对,是自己一而再的把她拉在卓寒与自己之间。
事隔这些年,那些什么结也应该解了,只是没想到见面后,却生分了这么多。打量着房子,才发现时间真的改变了一切。
子旋换了一身黑色的修身短裤,看见卓清然正摆弄着沙发上的那只小白鼠,不由得疑声说道:“咦?你以前不是很怕老鼠吗?怎么…”自觉自己话太多连忙闭上嘴。
卓清然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将手中的小白鼠放到沙发上:“我也没想到你有养宠物的习惯。”
话毕,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股诡异的气息刹那间在不大的空间内不断徘徊,让人都不忍在沉默下去。
“你…”异口同声。
“你先说!”有同声道。两人不由的相视而笑,熟悉的感觉顿时袭入胸口。卓清然笑着让她先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从冰柜里拿出了两罐啤酒放在了茶几上问。
卓清然呵呵道:“我想是缘分吧!”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变了。”她打开啤酒自喝了一口,语气里增添了无奈的成熟。
“是啊!就像你变得越来越有魅力了……”
子旋随即也笑了起来:“你也一样啊!身上清冷的气质倒越加的浓郁了起来。”
卓清然与子旋两人不断的聊着过去与未来,却都巧妙的避着一个人的名字,只是到了最后,卓清然仍要打破这个局面。
易拉罐乱扔了一地,她与子旋都有些醉意。
“是你做的吗?”她问。
躺在一旁的子旋,身子明显的一怔,她苦笑:“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卓清然与她凝视,那相互对视的瞳仁里,她看见她的眼神无奈而不闪烁,她非常理智的说:“我信,但我需要答案。”
听她说完,子旋的眼圈红一片:“没想到最相信我的,居然一直是你。”她一头将啤酒喝干,金黄色的液体伴着泡沫有滴滴从她的嘴角缓缓地划下后,她道:“那天与你分开后…”
挺直着腰杆,子旋警告着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后悔,眼泪汹涌而下,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没想到和我相识在雨里,结束在了雨里。好痛…为什么她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刺痛了我的心,我真的让她走进了自己的内心了吗?呵呵…原来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比自己想像的要深的多。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思绪凌乱的子旋,走在马路上,如失去了灵魂的空壳,空洞的双眼,没有焦距的瞳孔,她的脚步如木偶般僵硬,在转弯的十字路口,她甚至连那醒目的红灯都没看清,就走了过去,急速而驰的银白色奔驰撞上了子旋,子旋骄瘦的身体,如离弦的箭落在了路旁的草坪上,头磕在了指示牌上,猩红的血液不断的涌出,划过她倔强又苍白的脸庞,浸透了那件她最喜欢的天蓝色彩裙…
车门随之打开,从里面走出的一男子,男子体型高瘦,一头黑发迎风摆动,高昂的的下巴,显示着他的不耐,墨镜后面的双眼,犀利异常,他奔走到子旋身边,担心问:“小姐…醒醒…醒醒…”许久,都没见反应,连忙打了120。
中间子旋昏昏沉沉了好一段时间,直至半月后,才完全清醒过来,头上绑着厚厚的纱布的她,看着陌生的房间,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子旋凭着感觉走出房间,看着四周高档简单的摆设,明眸里满是疑惑。
见一男子悠哉的坐在阳台上看着报纸,子旋走过去:“你是谁?”
转身见子旋站在窗帘下徐徐凉风吹动着裙摆,将那头青丝纷纷吹起,露出头上雪白的纱布,却遮不住如陶瓷般的肌肤在晨曦的微光下,显得纡纡动人。
那一刻,张凌心动了,没有任何的理由,解冻了他那冰封多年的心,压制住内心的波动,张凌俊眉高挑,那一直如雕塑般的脸庞,此刻却不自觉中柔化了许多:“我姓张,单名一个凌。”
子旋有些慌恐的看着眼前如此出众的男子,声音因为常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软弱无力:“我怎么在这里?”
将手中的报纸放下:“你闯了红灯,正巧装上了我的车,还差点让我受了刑事责任。”
子旋与他对视,想从那如鹰的黑眸里,看出一些端倪,可是她失望了,除了眼中的自己,其他什么没有,她说:“那…我们认识吗?”她的脑袋很乱,感觉如一乱麻,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可是想去理清时,却头痛欲裂。忍不住抱住脑袋:“头痛…头好痛…”
“医生说你大脑曾经受过重创,又因车祸伤及了大脑,有淤血淤积在脑中,压迫着中枢神经,有记忆错乱或失忆的可能。一段时间就好……”只要在熟悉的环境下或者和熟悉的人相处,记忆会很快的恢复,这些话张凌却自私的没有说出口,然而张凌的话却在子旋脑子里闪现零碎的片段。
“妈妈…不要打我妈妈…你这个坏蛋。”小时的子旋哭着拍打着穷凶极恶的爸爸。
“滚开!”已经失去理智的爸爸,一脚踢开了子旋,他的气力如此之大,干瘦的子旋被踢倒在墙角,那乱蓬蓬的小脑袋磕在了一旁的衣柜,鲜血从额角滴落而下…
听子旋说到这,卓清然沉默了。内心被深深地震憾着,以前自以为很了解她,此刻却明白子旋有太多的苦都深藏在心里,也让她明白,两年前在去祭拜妈妈的时,子旋那躲在灵堂时的模样并不是并不是偶然…
子旋依旧不咸不淡的叙述着,好像在说着另一个人的故事,她一直都是如此,把一切都描述的很淡,但卓清然知道她那掩在平淡言语下的情感,比任何人都要汹涌的厉害:“我在张凌家住了下来,过着没有记忆的日子,那几个月应该是我最平静的日子,没有以往的烦忧,而且张凌带我很好,直到他的到来…”
“凌,我做了早餐!”围着可爱围裙的子旋,白净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那双黑眸里更是清澈。
张凌爱怜的将她的小保姆拥入怀,在她的红唇上轻轻一吻,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子旋,一会我有个朋友会来,你今天出去逛会商店好吗?”
子旋点点头,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饭后,子旋很听话的离开了,而再子旋刚离开后的几分钟,一脸憔悴的卓寒就出现在了张凌面前。
“怎么变成这样?这可跟我印象中的你不一样啊!”张凌拿了一杯巴西的咖啡递给卓寒。
“我还是我吗?呵呵……”卓寒苦笑。
张凌捶了一下卓寒的肩:“真让人头痛!说吧,你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然,你见过她没?”
“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执著呢?”张凌反问。
卓寒听到他的话,心中纠结:“我也知道,我也明白,我也想要放她离开,可是……她一离开我的身边,把我的心也带离了,在国外三年,虽然思念,但最起码的有她的消息,现在我只想能在她的身后,悄悄地陪着她、包护她,难道都不行了吗?”
“那你怎么确定我知道她的行踪,你应该记得我与小然从小就不对盘。”
“我明白,可是除了找你,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找谁?小然提起过你,所以我想…”卓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凌打断。
“所以你想她可能在我这!”见卓寒点头,张凌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沉默了许久:“其实…我是知道清然在哪!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并不是一个好故事!你明白吗?”
卓寒一脸苦涩:“就是因为太明白反而会失去自我。告诉我,她在哪?”
“我只能告诉你她现在很好。”“不,我要知道她在哪?”
“知道了,也只是在你的心里划道伤,何必呢?”
“已经是伤痕累累了,又岂会害怕这一道?”
张凌紧盯着卓寒,从那狼狈的脸上,看见卓寒眼中的坚定,原本紧闭的双唇里吁出叹息:“爸爸巷里的“伤”吧!”
“谢谢!”原本失色的脸庞,顿时迸射出光彩,一直忧郁的双眼也瞬时神采飞扬。连将手中的咖啡一口喝干就如喝可乐一样,在根本没有品尝到咖啡的味道时,卓寒却奇迹般的说了一句话:“咖啡挺甜的。”
张凌的脸部明显抽筋,他望向一直放在咖啡杯旁动也未动的小杯牛奶,问:“你放牛奶了吗?”
卓寒一愣,随即咧嘴笑道:“你的话比牛奶还有用。”捶了一下张凌的肩膀:“兄弟,谢了!”说完,正准备扬长而去,只是偏偏不巧的事情在此时此刻发生了。
原本已经坐在出租车上的子旋,在车行驶到一半时,恍然想起刚刚匆忙,把手机落在了家里,于是叫司机转头回去。手刚接触门巴的那一瞬,门开了,卓寒在看见子旋的那秒,眼神中的欣喜在刹间更替为疑惑、憎恨。
“卓寒。”脱口而出的名字,让子旋又惊又喜。她惊讶自己认识眼前这个俊朗少年但却记不起与他的种种,而内心的欢喜却是不受控制的表露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卓寒语带锋芒。
“这是我家啊。”子旋露出一齿白牙,眼睛纯净如刚出生的婴儿。
卓寒打量了子旋片刻,发现子旋似乎变了许多,然而这时的卓寒的心里却更需要一个答案,这是卓寒心里的一个结,他要解开它或者将这个结剪掉。所以一直观察如微的他,自动忽略子旋的改变:“说我和小然的事是不是你抖出去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子旋的手腕,那一直我认为世界上最温柔的双目却浮现出一种噬血的渴望。
子旋害怕了,并不是因为卓寒恐怖的眼神,而是她大脑最秽暗的深处不断挤出的零散片断,如一盘已经老旧的磁带,顿顿挫挫,时而跳跃而过。那些碎片在大脑里撞击、撕扯,如火山的喷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子旋捂住脑袋,黑顺的秀发滑落在肩膀上,随着主人的痛苦而颤抖。
又一听啤酒光荣的滚在了地上,有些不甘的转了几个圈。子旋的脸上浮现的红晕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她脸上的苦涩与失落:“卓寒的出现,将我的记忆全部拉了出来,就如餐桌上的抽纸,一张连着一张,一段接着一段,那么冰冷、那么无情……”
卓清然知道卓寒当时已经深深地伤害了本就敏感的子旋,她有些不忍的注视着身侧的子旋,那孤独曼妙的身影、恍惚的神情。从她见到她的第一眼,卓清然就明白一件事:子旋一直很孤零。
只是没想到她在消失的一段日子里居然和张凌在一起,而她在每天看着周倩因为张凌精神恍惚时,卓清然不知该同情谁?该责怪谁?同样的她一直都知道张凌不爱周倩,但又似乎是出于某种愧疚让张凌一直对她有求必应。
这是一个被青春肆意的岁月里,感情几乎占有了这个时段的一切,像是没有完结的小说,被编剧*控着,她的一念之间,自己的欢乐与悲惨就已注定。她和子旋、周倩、卓寒、小金牙、张凌,是不是就是上帝随心写下的小说,而再精彩的小说里,往往也只有那么两个结局,我们又会是哪一种?
不忍子旋这般沉默,卓清然问她:“那张凌呢?”
“后来卓寒离开了,我问张凌……”
“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不让我找回自己的记忆?”子旋痛苦的控诉,眼圈红红的,不时有可疑的水雾在旋转。这是子旋长大以来,第一次克制不了的哭泣。
张凌薄如纸张的双唇紧贴在一起,这是他最怕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地发生了。至他将子旋从医院搬到他的个人公寓时,他就强烈的感觉到自己与她的命运齿轮就已经被连上了锁链,发出非常清脆的结合声。或者更贴切的说,是从子旋为卓清然强出头与张凌对视起,冥冥之中他们就有所相接。
“你失去了记忆,同样失去了痛苦,没有伤痛与仇恨…是那般的纯洁,如同一个出生的婴儿,简单、快乐、善良。”张凌冰冷的五官配合着他此时的话语,有着难以想像的诡异,而在这诡异的背后却更多的是那一份心疼。
子旋沉默片刻,不错这几个月来是她从懂事起里最安逸的时光。她的内心甚至有那么一丝眷恋,可是一想到卓寒冷漠的脸庞,还有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她心底的那一片禁地,亮起了红灯,她不允许别人在上面践踏,哪怕只是稍微的轻描了一下,她大吼如被惹急了小猫:“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安排,更不用你来怜悯,这是你带给我的耻辱,我会还给你的。”
望着冲进房间收拾东西的子旋,张凌干净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疲惫或者说是[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