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搬出了他家,在回奶奶家后,她用那双混浊却屡射惊光的眼睛打量了我足足5分钟,才停下来…”细微的发现子旋竟然不用“老巫婆”三字。
己经泛黑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晕,照在一直低着头,披散着头发的子旋身上。奶奶板着一张扑克脸,非常平稳问:“你不是出车祸了吗?”子旋没有搭理她,直接将其无视走到自己的房间,一把将手中的旅行包顺便扔了进去,之后又走了出来,斜睇了她奶奶一眼:“很失望吗?”
“你…”吴荣干皱的脸皮抖动了两下,一双混浊的眼珠子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很是寂寞。,她将发白的头发拂于耳后,满脸的皱纹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学校你还去不去了?”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子旋攫起电视遥控器,淡淡的说。
“咳……好…我不管,以后都不管…从今以后你自由了…”吴荣被她的话给气伤了,咳嗽一下子冲出了喉咙,声音苍桑无力。
子旋斜睇了她一眼:“身子不好,就别没瞎*那么多心。”
吴荣佝偻着后背,步履蹒跚的走进自己的房间。门哗的一声关上了,发出地动山摇的回音。
不知怎么的子旋隐隐有些不安,她冲到昏暗的客厅,老旧的四方桌上,摆着一对崭新的兞,桌子上的饭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东西,子旋面色微讶,歪着脑袋瞧了眼紧闭的门。眼皮剧烈的跳动起来,身体的某处神经如紧绷的弦,有着蓄事待发之势。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从红漆的房门传出,在寂静的房子里格外刺耳。
刚拿起的筷子陡然落地,如木鱼敲击了心里叮咚叮咚的无法安宁,子旋嚯地站起身三步并两步的赶到吴荣的房门,紧问:“发生什么了事?”
回答她的是屋内的一片死寂。
不安的分子运转到了本就阴沉的空气里不停的扩大升华,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笼罩了整个房屋,粘住了房屋里的每一个生灵。
“老太…奶…奶奶…你开门…开门啊…”扭动着锁门,子旋第一次慌了,心脏在剧烈的起伏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怯懦。那睁大的眼睛是布上了趄裂的血丝,削瘦的脸颊苍白的如一张没有染色的纸张,粉嫩的唇瓣没有了失毫的血色,正一张一合着诉出主人的恐惧。
忙乱的找出房门钥匙,门吱哇一声在打开门的瞬间,子旋的眼睛在看见房内的情景时,一下子瞪的滚圆滚圆。
玻璃杯的碎片散落在柜前,清水在木板上形成了一潭浅浅的水池,吴荣干瘦的身体瘫倒在地,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西药味。猩红的血液与水迹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小片的血河。
“啊!”子旋受不了的尖叫起来,一下子趴在在吴荣身旁,抱起她的头颅,一块尖锐的玻璃片正不偏不移的插在了吴荣的脑门里,红色的液体如岩浆一般不断的翻涌,滴到子旋的手臂上灼痛了她的皮肤。
霓虹迤逦在这座华丽却冰冷的舞台,台上每一个角色都疯狂的演艺着属于自己的角色,被迫促使自己走向黑暗的深渊。对子旋来说,这是她生命中哪怕用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疼痛,而我却认为老天爷是喜欢公平的交易。
他拿走了什么,就会用另一件东西还给你,这或许就叫做等价交换。
房顶上的灯光,将本就纯白的走廊照的更加惨白,牧悠穿着白大褂匆匆的向走廊的尽头走去。空气中蓄满了浓重的他已经习以为常的药品味,和那死神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在这一个月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就像已经习惯喝起黑咖啡一样,在刚刚经历过被死神夺去所要保护的人之后,他彻底的醒悟,他的心粘稠的如同一颗化不开的糖。
他记得来医院里照顾过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喜欢缠着他的喊他“哥哥”的小男孩。他那被病魔纠缠的瘦小身体及因化疗而光秃秃的小脑袋,跟聪明的一修一样。男孩喜欢缠着他,让他说很多很多的格林故事。
不停转动两只如玛瑙般的小眼球里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他曾用稚气又天真的语言问他:“哥哥,我不会死的对吧?”
“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
“哥哥,我不想再打针吃药了,那针好痛,那药好苦。”
……
那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直到男孩在最后的离开,男孩毫无血色的小手拉着他的小拇指,露出痛苦的笑脸,他说:“哥哥……我们说好的,等我好了你教我游泳…”
小男孩的离开,让牧悠落下了青春里的第一滴泪,他绝望的逃到医院的偏角处,歇斯底里的痛哭了起来。他骂自己没用,是一个只会欺骗别人的大骗子。
“孩子,你要学会面对,你要明白有时候生与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甚至就是你的一个眼神,你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奇迹就在你身边,只有你相信它,它才会创造奇迹。你选择了这条路,不管前面的路是荆棘还是坎坷,你都要马不停蹄的走下去…这是千万个和男孩一样的病人,对你的期盼。”牧悠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饱经风霜的眉目,是对儿子的鼓励和心疼,因为他也是这样走来的。
一尘不染的真皮皮鞋与大理石地板拍击成催命的乐章,那乐章如心跳的定率,敲击着每个人神经,那些毅智薄弱的人会被敲击成碎片。
子旋从没想到过原来死神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刚才还和她拌嘴的人,此刻却要永永远远的远离了她的世界,她后悔、她懊恼,她怪自己以前对奶奶的诅咒,怪自己从未好好的孝顺过她,哪怕是她在最后一秒钟,自己都没有给过她好的脸色,她现在悔之莫及。
人就是如此,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可是明白醒悟过来时,都是即将失去的那一刻。
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那长长的柔软的黑发遮盖了她那白如纸张的脸,猩红的血迹绽放在她那白色的连衣裙上,如盛开的玫瑰释放出诡异的光芒。
肩膀上下不断的起伏,是在哭泣,又是在对一种未知的恐惧。
牧悠停下脚步,驻立在她面前许久,无声的坐在了一旁。
身旁传出一股栀子花的香气,让子旋不由得侧目而视,有那么一瞬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
凌碎的短发带着微微的自然卷,恰到好处的篷在头顶,简单而清爽。修剪整齐的眉毛下海洋蓝深邃的双瞳,是一块巨大的S极磁铁。苍白的如古罗马般的贵族脸镶嵌着水晶葡萄般的双唇,在灯光的折羽下闪闪发光。
“你是吴奶奶的孙女对吗?”他的声音温暖的如六月里的朝霞。
“你是?”
“冒昧的打扰了,我叫牧悠,这个医院的见习医生。吴奶奶经常向我提起你。”
“提起我?她都说什么?”子旋现在最关心的是吴荣,她不愿再错过任何关于奶奶的事。
“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她一直就夸她的孙女很漂亮,像明星一样。”
“我孙女人不但长的俊人也独立,特别的招人喜欢只是…她和她妈长得太像了,每次看见她,我就想起她爸爸的死,所以我一直都没让她和其他孩子一样,享受着奶奶的疼爱。现在她长大了,她恨我也是应该的,现在我半个身子都进棺材的人,治疗也就算了,留点积蓄让她在我走后,可以好好的生活…”
吴荣那天的话,牧悠记得非常清楚,她那眼神里迸磁出的光彩,感染了他的每一个神经。
子旋沉默了,再次将脸趴在膝盖上。
奶奶…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已经晚了手术结束了,吴荣就这样离开了子旋的世界,或许她也有些欣慰在走前,她没有留下遗憾了,而牧悠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却悄悄的在子旋的命运齿轮上,牵上了一根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