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书向鸿笺
过了梅雨季,太阳又重新耀武扬威起来,傅奚莳待在房间里才试了两身衣裳,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核桃拧了毛巾进屋,被腿长手长的许容方截了胡。
杏仁识眼色的溜边儿跑走了,只剩傅奚莳一个人横在床上,往外呼着热气。
直觉有人凑过来,傅奚莳闭着眼抬了抬手,支使道:“去拿杯可乐来吧,我要冰的。”
没等她这话收尾,指尖已经被人握住了,入手一片温热。她睁眼,正巧看见许容方弯腰给她擦着手背。
兴许也是忍受不了热天气,许容方的衬衫袖子挽到了小臂,上头那对镶金的琥珀色袖扣不见了踪影。
袖子堆叠在肘弯,隐约能透过素白的布料看见模糊的肉色。
再往上,半敞的领口往里,仿佛带着温度的邀约,引得人禁不住往里瞧了又瞧。
这段时间许容方既要收拾先前的烂摊子,又要忙着二人的婚事,饭不少吃,肉却没长,反而较之前又清减了不少。
从下颌线到锁骨,肉眼可见的愈发清晰。
健康方面有家庭医生用不着她操心,抛去这些,傅奚莳反倒觉得更加养眼了些。
忍不住上手摸了两把,略有些汗津津的,隔在两层皮肤之间,待着稍许意味不明。
偶尔有汗顺着下巴颏流下来,从她的指缝滑过,往更深处去了。
许容方给她擦汗的手终于停了,把毛巾扔去一边,伸手一带,扯上了薄纱似的床帘。
再一层,彻底隔断了西落的光。
直到照进屋里的那点儿余辉快消失殆尽,许容方才招呼梅知送水进来。
傅奚莳的房间里没有浴室,倒是放了木桶和屏风。
屏风还是她用了许多年的这一架,木桶却被许容方换了又换,一次比一次宽敞。
眼下已经快成了汤池,盛放开两三个人绰绰有余。
傅奚莳围着被子看着他们往里抬水,还有些羞赧。那些人倒是一脸见怪不怪,杏仁最后一回进屋的时候,还捎了可乐进来。
笑嘻嘻的冲她眨了眨眼,带上屋门跑远了。
***
水漫过小腿,腰腹,胸口,温凉恰好。
傅奚莳松散着筋骨,透过屏风,许容方背对着她坐在窗前,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
她唤了几声二哥,对方应着,却始终没说写了什么,勾的她越发好奇。
索性也不再继续待,简单擦了擦头发,穿好衣裳绕了出来。
方才还算规整的桌上此刻摊了一桌面的纸,上头写了字,内容差不太多,字体却大不相同。
她拾起一张瞧了瞧,是些有关新婚之喜的好话,之前翠迎拿来过一本册子,诸如此类的上头比比皆是。
“要写婚书?”傅奚莳瞄见了那不知何时拿回来的空白婚书。
红色绢纸上坠着细细的金粉。有些画了龙凤呈祥,有些则是一些鸳鸯纹或桃花纹的暗纹。
一旁的砚台里搁着磨好的新墨,笔架上还担着支毛笔。
许容方早早就留洋去了德国,用钢笔已经成了习惯,傅奚莳甚少见他写毛笔字,尤其还是这么多种字样。
今日一见倒是新奇,他用毛笔写的字似乎较钢笔写的还要好一些。
“你喜欢什么字体?”见她盯着看,许容方伸手一带,拉着傅奚莳坐到自己腿上。
她身上带着好闻的皂香,头发半湿不干的披在肩后,许容方索性扯下她肩头垫着的毛巾给她擦起头发。
从上到下,一寸一寸仔细擦着。
傅奚莳的头发又长了些,没再去绞,为了将至的婚期,能稳稳带上那些珠环玉翠。
似乎从那年出事之后,她就鲜少再像少时那样打扮了。身上的饰物少而简,时常戴着的只有腕间的一块表,和耳上的一对珍珠。
“唔,放在婚书上,似乎还是小楷好看些。”傅奚莳拿起几张纸冲着台灯的光仔细比对着:“行书似乎也不错。”
许容方以指做梳,理着她的头发,半做调笑:“你二哥旁的不论,字还是拿的出手的。”
傅奚莳纠结半晌,始终拿不定主意,还是许容方将那两张字条折了两折,放在手里给她抓阄,才算选定了字体。
是行书,黑墨红底,铺在婚书上很好看。
他起了头,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略想了片刻,方才落笔。
他写道:傅家有女,吾之心好。癸亥一见,既成因果。
而后便停了笔,转头询问道:“还想写什么?”
傅奚莳被他问的一愣,原以为是从那些句子里挑一些,被他猝不及防的一问,脑袋空空,只剩他笔下的四句话。
“还要我想?”她没头脑的冒出一句,被许容方好笑的敲了头。
“与我成婚的人是你不是?”他看她愣怔,戳了戳她脸上的肉,将毛笔塞在了她手里。
傅奚莳望向手里的毛笔,哭笑不得:“二哥真抬举我,我现在的毛笔字比之小四,不见得强到哪里去。”
许容方不给她推搡的机会,带着她的手悬在了婚书上:“这也是你的婚书,想写什么便写什么。”
“那——”傅奚莳仰头想了片刻:“福祸两依,山河荡漾。过隙十载,同揩永携。你觉得怎么样?”
“好。”许容方回了她一个字,笔尖已经落在了绢纸上。
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带着这支笔又添了四句话。
最后许容方收尾,写完了婚书的正文。
傅家有女,吾之心好。
癸亥一见,既成因果。
福祸两依,山河荡漾。
过隙十载,同揩永携。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共盟白头之誓。
一式两份,傅奚莳在一旁练了好些遍,才将自己的名字落上去,和许容方的挨在一起。
她小心端着左看右看,又回过头望了一眼许容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