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恶战无数,生死攸关,灰飞烟灭的一线之机也遇到过。
可这个虚空界却让他迷惑。
因为他感觉不到杀意,禁锢,却也是保护。
他甚至判断不出设界者是好意还是恶意,目的未明,前途未卜,只觉得对方是引诱他们破解什么谜题似的。
黑暗虚空,他挥剑暴力斩之。可如此春和景明,要下手却得思量思量。
一花一草一世界,他一时无法判断关节处在哪里。
可正在此时,草地上忽然浮起一点朦胧的白色。
起时一点点,随即就成了片,细看居然是华花郎(蒲公英)。
那些白色小伞随轻舞,飘飘荡荡,似乎是无目的般悠然,可不知怎么就到了谢云的保护结界之间。忽然又化成雪花,落在结界壁上,居然就融化、渗入,悄无声息的。
“闭息!”谢云感觉不对,转头对胡瓜瓜说。
可胡瓜瓜早就闻到一股甜香,整个人向后倒去。
谢云吃了一惊,因为还握着胡瓜瓜的手腕,连忙想拉起。
没想到胡瓜瓜的身子比山还重,把他也坠得倒在地上。
不好!
他暗道,只觉得一阵晕眩,恍然走入了另一个地方。
神宵玉清府,碧宵之上,梵气之中,雷祖殿。
城高八十一丈,方圆两千三里,如此宏伟庄严。
可此时除他之外,空荡荡并无一人。巨大的撑天巨柱之间,隐约有凛冽的罡风吹过。
恍然间,他的意识涣散,不记得自已到底身在何方。
“你种的花草可成活了?”半空中,传来雷祖威严的声音。
谢云循声望去,哪有雷祖的高大身影,只是声音在四周回荡,余音绕粱,久久也不消散。
“不是花草,是一架小黄瓜。”他毕恭毕敬。
又很惭愧,“万年不成,一朝有果,还自已长了腿儿,跑到人界去了。”
“跑了?”那声音愈发威严,还有隐怒似的。
“属下正在追缉,一定会成功把她抓回来的。”他连忙说,单膝跪倒。
半空中却“呔”的一声。
“如此无能,怎可说是我玉清真王的步下爱将?!银翼不能还你,就连火翼也一并拔了吧。”
谢云猛然抬头,就见半空中乌云激荡,就像沸水那般翻滚。
紧接着,一道龙形的蜿蜒白光从乌云中激射而出,直至他脚边的地上。且落地化形,化成白菟的模样。
“谢云,你处处压我一头,令我屡次败于你手,神龙族颜面尽失,就连火银城也赐了你。”白菟咬牙切齿,面目扭曲狰狞,也不知他是哭还是笑。
“如今你落到这般田地,连一条小黄瓜也守不住。雷祖降刑于你,就由我来执行吧。哈哈,你不是什么都强吗?报应啊报应啊……”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掌,化为龙爪,直取他的肩背。
谢云奋起反抗,可身子仿佛被无形的钉子死死钉住了那般,不但无法移动分毫,整个人还被压得趴在了地上。
随即,肩胛骨的地方传来彻骨的痛楚。
就好像把他的身体割成两半那样,某些深融于他身体里的东西被生生地抽了出来。从血肉中,从生命中,从神魂中……
那剧痛无法形容,骨肉皮肤寸寸成灰,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
更痛苦的是,他心如泣血。
他的火银双翼没了,彻底的失去了!
那是他的战斗和功勋,也是他的实力和光荣,没了这双翅膀,他就再也不是谢云!
啊的一声,他痛叫出口。
周围却是笑声不断,狂妄的,来自白菟,嘲讽的,来自四面八方。
谢云瞬间心灰意冷,斗志、生志俱无。
也许,他应该战死在沙场上,胜于现在什么也不是。
他提起手掌,对准自已的心脏。
那就灰飞烟灭了吧!
只要挖出心来,世上就再无神将谢云,这个窝囊的谢云,那就让他的一切随着双翼消失吧!
五指成瓜,猛向自已挥来。可就在接触到胸口的刹那,指尖上银光迸现,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同时心下一片清明,就像扑天盖地的冷雨,把那把邪火压制似的。
不对,这不是神宵玉府!这不是雷祖!也不是雷祖麾下的同袍兄弟!
甚至,都不是白菟那条傻龙!
谢云低下头,望着差点自杀的手,随即慢慢抬起头来。
唇边,有血,是他咬破了自已的舌尖,把心头血逼出来所致。
于是,幻象破灭!
不再是雷祖殿,也不是青草鲜花地,仍然是那片昏暗的虚空界。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踏出过一步!
再看旁边的胡瓜瓜,全身缩成一个小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冷汗把额发都打湿了,脸上流露出惧怕之极的神色,嘴里还咕哝着求饶,“不要吃了我!不要吃了我!我是人,我已经是人了,求求你不要吃我啊……”
谢云本来想再听听她说什么,可见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居然流下眼泪,还啊啊的叫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
再细看,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手上,脖子还有额头,居然出现了血痕!
她也陷入幻境了,而且因为没有法力护身,根本就醒不过来,感受也更加真实,都反映到真身上了。
谢云连忙伸指如电,按在胡瓜瓜的眉心。
银光现处,胡瓜瓜大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一时之间,目光还无法聚焦,似乎还在噩梦之中。
等她终于发现逃出生天,迷糊之下也顾不得其他,呜咽一声,整个人翻身坐起,拦腰抱住谢云,把头埋在他怀里。
谢云僵了僵。
他有点手足无措,慢慢抬起手想安抚怀中人,到头来也只是指尖触了触那头发,和上头奇怪的、同样萎靡不振的小黄花。然后以两指捏住胡瓜瓜的衣领,换了嫌弃的嘴脸,把她拉开些。
“不要借噩梦又对本座对手对脚。”他哼了声,“狡猾的女人。”
胡瓜瓜被拎到一旁坐着,却已经没有精神生气或者畏惧了,好半天才缓过神。
看到蒲公英像雪片般融化,而后闻到香甜气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已身在一个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