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看着她这副惶恐不安、急于认错的模样,心中那点尴尬倒是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复杂的怜惜。
他重新转过身,面对着她,伸出手,再次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次动作更加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胡说什么呢,别想那么多。”
他声音低沉的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的。”
听他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恼怒或不耐。
南宫曦月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回原处。
她用力地点点头,像是要证明自己的乖巧:
“嗯!曦月知道了!陈煜哥哥慢走。”
陈煜笑了笑,最后看了她一眼,终是转身,身影很快融入门外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南宫曦月一人,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未动。
过了好一会。
她缓缓走回书案边,默默地将纸张整理好,吹熄了烛火。
殿内陷入黑暗。
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南宫曦月蜷缩进锦被中,将自己裹紧。
被褥冰凉,远不及他掌心温暖的万分之一。
“陈煜哥哥……”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呢喃,心绪复杂又难受,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依旧是感到不安。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难过,没有资格在意。
能被他这样放在心上,惦记着,深夜特意前来探望,已是她莫大的福分。
她该知足的。
可是……心为何还是这般,又酸又疼,涩得发苦……
她紧紧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点胭脂痕,不去想那缕幽兰香,只反复回忆着他揉她发顶时的温柔。
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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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首辅府邸的上空。
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映照着高松略显阴沉的面容。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却并未聚焦。
“两头下注……呵,天真!”
高松心中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讥诮。
这位五皇子殿下,到底还是年轻,经历的风浪少了些。
自以为身负皇室血脉,又得他这位首辅鼎力支持,便可高枕无忧,甚至起了左右逢源、将镇北王府也收入麾下的心思。
可他也不想想,那陈煜是何等人物?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这位镇北王独子,自幼便显露出非凡天赋,却偏偏懂得藏拙,沉寂多年不鸣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击要害。
万花楼之事,看似是针对高友坤,实则是冲着整个高家,乃至他背后的五皇子一系而来。
若非自己与魂族之事牵扯极深,皇帝又因重伤不得不倚重自己周旋,暂时压下了风波,只怕那一次就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那陈煜……其心性、手段、隐忍,乃至对时机的把握,都远超同龄人,甚至让许多沉浮宦海多年的老狐狸都感到心惊。
而这还是因为他暂时没有摸清楚当前局势的情况。
所以有一定程度的误判,但显然,这种事情,他很快也会察觉的到的。
高松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让他不悦的是,五皇子那份隐隐想要脱离掌控、自行其是的苗头。
这次关于如何对付陈煜,两人便有了分歧。
五皇子想的是“收服”,而他高松想的,从来都是“压制”,乃至“清除”。
未来的皇帝,可以有些心机,但不能太有主见,尤其不能在他高松还未完成布局、站稳脚跟之前,就想着玩平衡之术。
一个试图两头讨好的君主,对于如今已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高家而言,绝非幸事。
必须尽快将五皇子推上那个位置……在他心思活络、想得太多之前。
高松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当前,是最好的窗口期,也可能……是最后的窗口期。
这么多年来,他也确实是事情干一件成一件,他要不想干的事,别人也干不成。
下面有没有反对他呢?
有!但是很少!除非那些人不想要乌纱帽。
就像是当初,镇北王陈靖明被安排去北部镇压蛮族,这么多年来,蛮族可没少受到他暗中的支持。
不然何以牵制住着陈靖明如此之久。
而现在,皇帝南宫衡重伤,深居简出,朝政大半落入他的手上。
他的权柄在短时间内膨胀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反对的声音不是没有,但都被他以雷霆手段或利诱或威逼地压了下去。
南境糜烂,魂族虎视眈眈,需要他来“平衡”和“背锅”。
北境那边,镇北王与蛮族战事正酣,此时应该也是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了,无暇他顾。
朝中其他皇子,八皇子南宫承明虽有陈煜暗中支持。
但皇帝似乎也并不真正属意于他……种种因素叠加。
才造就了眼下这微妙的平衡,以及对他高松极为有利的局面。
但高松很清楚,这种局面是脆弱的,随时可能被打破。
眼下就是最好的窗口期,他必须得尽快出手!将胜局尽可能的奠定下来!
镇北王与蛮族的战事,已经到了决胜前夕了,不可能一直僵持下去。
一旦北境平定,那位战功赫赫、在军中和民间威望极高的王爷班师回朝,局势将立刻不同。
到那时,再想动作,难如登天。
所以,必须快!必须在镇北王回京之前,在可能出现转机之前,将五皇子扶上位。
届时,大局已定,即便镇北王回来,面对新君,面对既成事实,又能如何?
至于陈煜……
高松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个变数,必须尽快处理掉!
五皇子联络妙音阁,企图通过宁沐竹给陈煜下“同心蛊”控制他。
这本是一步险棋,但若能成功,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案。
可结果呢?
血衣楼派出的五名合体境杀手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但对外传出的消息是“陈煜中蛊,已被妙音阁控制”。
但偏偏就是这种鬼话,五皇子那个天真的家伙,居然也信了!
这种消息岂能瞒过他高松?
他执掌朝纲多年,监察天下,耳目众多。
虽无法将触角深入镇北王府核心,也无法准确把握陈煜每一刻的行踪,但大致动向和某些关键节点的情报,还是能捕捉到的。
就像是昨夜,陈煜深夜离府,去向成谜。
几乎同一时间,妙音阁圣女宁沐竹也悄然离开了阁中。
两相结合,高松几乎有九成把握,这两人暗中会面了。
“这么快就勾连到一起了么……”高松低声自语,眼神阴鸷:
“宁沐竹……妙音阁……倒是会见风使舵。”
所谓的“同心蛊控制”,恐怕早已变成了“暗中结盟”甚至“投诚”。
只有五皇子,还傻傻地以为自己的计划正在顺利推进,做着同时掌控高家势力和镇北王府势力的美梦。
“蠢货!”高松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这位天真得有些可笑的五殿下。
不能再等了。
必须由他亲自出手,以雷霆之势,先将陈煜和镇北王府在京中的气焰彻底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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