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写的东西,重新被分享的喜悦冲淡了那点微妙情绪。
“陈煜哥哥你看,”她献宝似的将一叠叠整理好的纸张指给他看,脸上带着纯粹笑容,那是沉浸在喜爱事物中特有的光彩:
“这是陈煜哥哥当初给曦月讲的《西厢记》,曦月经全部誊写好了,打算日后装订成册,时时翻看,还有这些……”
她又拿起另一叠明显还未写完的厚厚纸张,有些不好意思,又充满期待地说:
“这是《红楼梦》的……陈煜哥哥还没给曦月讲完的部分,曦月根据之前听过的情节,试着往下续写了一些,也、也不知道对不对,好不好……就想着先写下来,等陈煜哥哥来了,再请教你。”
陈煜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他拿起那叠手稿,翻了翻。
字迹清秀工整,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心思。
内容上,虽然有些细节与他所知的原著不同,但大致脉络竟被她揣摩出了七八分。
甚至某些情节的铺陈转折,还带上了她自己特有的细腻婉约。
这丫头……不仅听进去了,还真正走心了。
“嗯,不错。”
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写得很好啊,有些地方,连我都没想到。”
这倒不是完全的安慰。
南宫曦月的才情与悟性,本就不凡。
得到他的肯定,南宫曦月眼中瞬间迸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方才那点倦色似乎都一扫而空。
她抿着唇,努力想压下上扬的嘴角,却还是控制不住那甜滋滋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
“真的吗?陈煜哥哥不觉得曦月乱写就好……”
她声音小小的,满是欢喜。
陈煜看着她这容易满足的样子,心头微软。
他将手稿放回案上,转而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动作亲昵又带着几分没好气的管教:
“行了,小才女,这些东西,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写,现在快些休息去。”
他语气转为不容置喙的意味:“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果然逮着你不听话了。”
南宫曦月被他捏了鼻子,也不躲,反而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舒服地微微眯了眯眼。
听到他后半句话,心里更是甜得发胀。
他果然是因为不放心自己才来的。
“嗯呢……”她乖巧无比地点头,声音糯糯的:
“曦月知道了,这就去睡。陈煜哥哥你也……”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从地准备起身。
然而,就在她抬起眼帘,目光无意间再次掠过陈煜身上时,动作却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离得近了,室内光线也明亮。
她清晰地看到,陈煜那身墨色常服的衣襟处,沾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墨色的嫣红痕迹。
很淡,像是女子唇上的口脂不小心蹭到,又被匆忙擦拭过,却未完全干净。
与此同时,一股幽兰般清雅、却又与她身上任何熏香都不同的女子体香,丝丝缕缕地,从陈煜身上传来。
那香气并不浓烈,甚至被夜风吹淡了许多,但南宫曦月心思何等细腻敏感,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如何能察觉不到?
这香气……与那日一模一样。
是宁沐竹么……?
陈煜哥哥今晚……是去见了她么?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往下移了移。
墨色的衣袍本不显脏,但或许是角度问题,或许是那痕迹本身有些显眼,她竟看到陈煜腰间往下某处……
似乎也有一点点类似的、更淡的绯色印记,形状模糊,却更引人遐思。
南宫曦月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苍白,随即又涌上羞愧的潮红。
她立刻挪开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裙摆,再也不敢抬头。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胀,还带着一种窥见了不该看之物的羞耻与难堪。
某个认知如同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心口,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酸涩。
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女人了,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好歹也是精嫔梅插画鉴赏大家了,自然是懂的许多。
于是方才满心的欢喜与甜蜜,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了一圈失落的涟漪。
她知道不该问。
陈煜哥哥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他与谁见面,做了什么,都不是她该过问的。
她早已下定决心,要做最懂事、最不让他烦心的那个人。
可是……心绪它不听使唤。
那句话,几乎是未经思考,便从她微颤的唇间逸了出来,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陈煜哥哥……今晚,是去见了那位宁姑娘嘛?”
话一出口,南宫曦月自己就先愣住了,随即,她就有些后悔了。
陈煜显然也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南宫曦月观察如此细微,更没料到她会在此时问出口。
他低头,顺着她方才视线所及之处看了看自己的裤子某处,果然看到了那点暧昧的残留。
再一联想宁沐竹今日那精心打扮的模样和后来的纠缠,痕迹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这被这么明显的点了出来,而且痕迹还是在那么尴尬的地方。
陈煜难得地感到一丝尴尬,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嗯,是去见了她,谈了些正事。”
他试图让语气显得平淡公事化,但那份不自然,如何能瞒过心思玲珑的南宫曦月?
南宫曦月的心,随着他这一声承认,轻轻沉了沉。
但她更在意的,是陈煜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尴尬。
是她让陈煜哥哥感到为难了吗?
陈煜反应倒是也快,生硬地转移话题:
“好了,曦月,时候不早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这会儿回去还有事要处理,你快去歇息吧。”
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开。
“陈煜哥哥!”南宫曦月却在他转身的刹那,猛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手有些微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陈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南宫曦月仰起脸,忽的,眼眶就微微有些发红,却不是委屈,而是浓浓的愧疚与不安。
她咬着下唇,声音带着略微有些哽咽的颤音:
“对不起……陈煜哥哥,方才……是曦月多嘴了,曦月不该问的……下次,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曦月这就乖乖去睡觉,你……你也别太累着。”
她语无伦次,只想表达自己的歉意。
她真是后悔死自己刚才的冲动和敏感了。
明明陈煜哥哥特意来看她,她应该感到高兴和幸福才对,为什么要去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痕迹?
为什么要问出来,让两个人都尴尬?
陈煜哥哥会不会觉得她善妒、多事、不识大体?
这种患得患失、害怕被厌弃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比方才那点酸涩更让她难受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