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在帐内投下淡淡的光斑,药香混着水汽的微凉弥漫在空气中。
文德帝靠在软枕上,由李福伺候着,虽然喝着温热的米粥,目光却始终落在不远处的陈平安身上。
陈平安正由老郎中处理胯间的伤口,粗布巾蘸着烈酒擦拭时,他牙关紧咬,额上青筋微跳,却硬是没哼一声。
谢青璃看得心疼,忍不住转头对文德帝轻声道:“陛下,王爷这一路真是豁出了性命,军马不知跑废了多少匹,就连脚上全是血泡。”
文德帝舀汤的手顿了顿,喉间有些发堵:“这孩子,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他望着陈平安紧绷的侧脸,想起当年这孩子刚去北境时,还是个带着稚气的少年,如今却已能独当一面,撑起这风雨飘摇的局面,心头既有慰藉,又有沉甸甸的酸楚。
老郎中上完药,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起身躬身道:“王爷伤的面积虽大,但好在没感染,只是往后几日切不可再久坐马鞍,需得静养。”
“知道了。”陈平安哑声道,额上的冷汗还没干,却已挣扎着要起身,“父皇,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急什么。”文德帝放下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今日歇半日再走。你这身子骨要是垮了,谁护着朕回黎安城?”他看向谢青璃,“青璃,替朕看好他,不许他再逞强。”
谢青璃忍着笑意应下:“是,陛下。”转身便将陈平安按回椅子上,又端来一碗温热的药汤,“老郎中说这药能活血化瘀,你趁热喝了。”
陈平安无奈接过,刚喝一口,帐外传来勋国公的声音:“王爷,陛下,车马已备好,护卫也加派了人手,沿途驿站都按您的吩咐,只说是陛下偶感风寒,需缓行调养。”
文德帝看向勋国公,“沿途驿站的饮食,都按青璃说的法子查验了?”
“回陛下,都查了。”勋国公躬身道,“每处驿站的厨子、杂役都由属下亲信替换,食材从当地农户手中直接采买,熬汤时老郎中和谢姑娘都亲自盯着,绝无半分差池。”
陈平安补充道:“儿臣已让人在车队前后各布了五十名暗卫,皆是北境最精锐的好手,寻常刺客近不了身。”他顿了顿,看向老郎中,“父皇的汤药,今日可否换些滋补的方子?总喝清粥怕是撑不住体力。”
老郎中拱手道:“王爷放心,臣已备了黄芪乌鸡汤的方子,用文火慢炖三个时辰,既能补气血,又不伤脾胃,等启程时刚好能温着带上。”
谢青璃这时端着药碗进来,闻言轻声道:“汤里我加了些安神的茯苓,陛下夜里没睡好,路上能靠着歇会儿。”她将药碗递给陈平安,又对文德帝笑道,“陛下尝尝?这乌鸡汤是禹水城特产的黑羽鸡,肉质最是细嫩。”
文德帝看着眼前各司其职的几人,他接过汤碗,轻轻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淌下:“有你们在,朕安心。”
歇至午后,车队终于启程,文德帝的銮驾缓缓驶出禹水城,陈平安换乘了一辆宽敞的马车,既能养伤,又能随时与銮驾内的文德帝议事。
谢青璃坐在他身边,正低头用剪刀修剪药草,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盯着窗外出神,轻声道:“在想京里的事?”
“嗯。”陈平安收回目光,“太子若真是幕后主使,绝不会甘心就此罢手,到时候父皇从北境回京城这一路恐怕不安全啊1”
“太子……”谢青璃手里的药草掉在地上,眼底闪过一丝惊恐,故意压低声音:“太子他怎么可能再次对父皇下手,毕竟这次可是失败了啊!”
“太子那个人我甚是了解,现在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谋害父皇他是最大的受益者,我害怕他到时候狗急跳墙,不得不防啊!”陈平安脸色沉重。
谢清璃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你最重要的事,先养好身子。”
陈平安看着谢清璃一脸关心的样子,重重的点点头。
暮色降临时,车队在一处驿站歇脚。陈平安扶着文德帝下车时,腿间伤口牵扯得生疼,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勋国公在驿站四周布下三重护卫,火把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老郎中正指挥仆役炖鸡汤,谢青璃则仔细检查着送来的被褥,确保没有异样。
文德帝看着这一切,忽然对陈平安道:“老九,等回了黎安城,这北境的兵权……”
“父皇,儿臣只想护您周全。”陈平安打断他,目光坚定,“兵权也好,朝局也罢,都不及您的安危重要。”
文德帝看着儿子眼中的澄澈,心中百感交集,终是化作一声长叹。
经过几天的行程,文德帝的銮驾终于到达黎安城,文德帝在陈平安的搀扶下,小心的躺在王府的软榻上,虽然他现在的精神好了很多,但依旧经不起折腾。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勋国公的声音传来。
“进来说。”德帝扬声应道。
勋国公掀帘而入,铠甲的轻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他见文德帝气色红润了些,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卷密信,双手奉上:“陛下,这是暗线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陈平安见状连忙说道:“父皇,您先歇着,有事您在喊我。”谢青璃跟李福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老九,你留下。”文德帝看着陈平安离开的身影喊道。
陈平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垂下眼眸回答道:“是父皇。”
文德帝往下躺了躺,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对着勋国公轻声道:“说吧。”
勋国公扫了陈平安一眼,在看看软榻上的文德帝,打开密信说道:“密信上面只说京中暂无异动,太子每日照常去御书房处理政务,并没有其他异样。”
文德帝指尖轻叩床沿,眼神沉了沉,“他倒是沉的住气啊。”
“老九,等几天你护送朕回京城。”文德帝突然说道,一脸平静的看着陈平安,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平安的心顿时乱了起来,“难道父皇回去,要废太子?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