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不敢耽搁,他便捧着蛇胆入銮驾,以烈酒消毒切片在加以药材熬煮,配合银针施针。
帐外,陈平安望着天边晚霞,徐世忠递过热水:“王爷,沿途消息都封死了,驿站人只知我们急送军报。”
陈平安接过水,刚喝一口,帐内传来老郎中喜声:“成了!陛下脉象稳了!毒在退!”
陈平安冲进帐内,见文德帝脸色褪去青紫,呼吸悠长有力。老郎中擦汗笑道:“蛇胆药效奇佳,淤毒正散,过几个时辰便能醒了!”
陈平安冲到榻边,俯身细看,见文德帝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苍白的脸颊竟透出一丝淡淡的血色,悬了一路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文德帝的手背,虽仍微凉,但已经能感受到一丝温度。
“王爷,别急。”谢青璃从身后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声音温柔却沉稳,“老郎中说陛下几个时辰就能醒,这会子该让他好好静养。”她眼底带着后怕,却没多说什么。
陈平安接过帕子,指尖微颤,转头看向老郎中:“后续还需注意什么?”
老郎中正在收拾银针,闻言回道:“蛇胆逼毒后,陛下元气大伤,需以温补汤药慢慢调理,至少半月内不能劳心劳力,更不能再受风寒或惊吓。‘牵机引’的余毒虽退,但根基受损,得精心护着。”他顿了顿,看向陈平安,“王爷,这毒能潜伏三个月之久,可见下毒之人手段极深,往后陛下的饮食汤药,需加倍小心。”
“我明白。”陈平安颔首,目光转向帐外,“勋国公。”
勋国公应声而入,看着榻上气息平稳的文德帝,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对着陈平安深深一揖:“王爷,先前是老夫糊涂,险些错怪了你,若不是王爷当机立断,千里奔袭……”
“国公言重了。”陈平安扶起他,“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明日一早,继续以风寒静养为名,缓缓向黎安城进发,沿途护卫再加派三层,所有近身伺候的内侍、宫人,都由你我亲自筛选,饮食汤药必须经老郎中和青璃两道查验,绝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谢青梨立刻接话:“我带着药箱,每日的汤药我亲自盯着熬制,食材也由我亲自过目。”
勋国公郑重点头:“老夫这就去安排!消息方面王爷放心,随行之人的嘴都封得严实,连烧水的杂役都不知道陛下是真病还是假病。”
帐内的烛火渐渐平稳,陈平安走到窗边,望着禹水城夜色里零星的灯火,谢青璃悄悄站到他身边,轻声道:“等陛下醒了,定会明白你的心意。”
陈平安嗯了一声,目光望向北方合安城的方向,又转向南方的京城,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夜色渐深,烛火昏黄摇曳,勋国公看着陈平安始终守在榻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文德帝,连谢青璃递来的热汤都没动几口,忍不住上前劝道:“王爷,您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骑马奔袭千里,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这里有老郎中和老夫盯着,您去歇歇吧,陛下醒了我立刻叫您。”
陈平安摇摇头,声音沙哑:“没事,我守着,等父皇醒了,我才能放心。”他眼皮沉得像坠了铅,胯间和大腿内侧早已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可只要看着榻上文德帝平稳的呼吸,这疼痛感觉真值。
谢青璃看他脸色发白,悄悄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又拿了床薄毯搭在他肩上,没再多劝,她知道,此刻任何劝说都不如让他守着安心。
勋国公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安排护卫,帐内只剩烛火噼啪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陈平安的脑袋越来越沉,眼前的烛火渐渐模糊。
他强撑着眨了眨眼,可连日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终究抵不住困意,头一歪,竟靠在椅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蹙,嘴唇微张,像是还在梦里赶路,身上的铠甲沾着尘土,发丝凌乱,满身风尘仆仆的狼狈。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榻上的文德帝眼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片刻后,他偏过头,便看到了趴在椅上睡着的陈平安。
陈平安穿着沾满尘土的甲胄,脸色苍白如纸,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连睡着时眉头都没松开,显然是累到了极致。文德帝的心头猛地一酸,喉咙发紧,他动了动手指,想抬手摸摸儿子的头,却没力气,只能轻声唤道:“老九……”
“父皇!”陈平安像被针扎了似的猛然惊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站起来。可他胯间和大腿的伤口早就磨破,猛地起身时,剧痛瞬间从胯部炸开,沿着四肢百骸窜遍全身,疼得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踉跄着差点栽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椅背才稳住。
“慢点。”文德帝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眼神里满是心疼,“坐回去,别乱动。”
陈平安咬着牙坐下,额上瞬间沁出冷汗,缓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父皇,您感觉怎么样?老郎中说蛇胆药效很好,余毒正在退。”
文德帝看着他强忍疼痛的模样,又看了看他大腿内侧隐约渗出的血迹,哪里还不明白他这一路吃了多少苦。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辛苦你了,那毒……老郎中都跟你说了?”
“说了,是‘牵机引’,慢性毒,潜伏了好长时间了。”陈平安抵着头,声音低沉。
文德帝的眼神暗了暗,他戎马半生,心思何等敏锐,三个月前正是老四被册封太子的时候,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朕知道了,只是……没有证据。”
陈平安抬起头,与父皇对视一眼,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都明白,但谁都没点名,没有证据,一切猜测都只是猜测,一旦贸然发难,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发朝局动荡。
“父皇先养好身子。”陈平安声音沉稳下来,“您放心,这禹水城到黎安城一路,儿臣会护着您,绝不会再出半点差错。”
文德帝点点头,看着儿子虽疲惫却依旧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