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日一闪而过。京城的街巷依旧热闹，可空气中却多了股说不出的压抑，禁军巡逻的频次悄悄变密，京郊要道多了卫所士兵值守。
夜色渐深，皇宫里的烛火大多熄了，唯有御书房的灯火，还亮得刺眼。
李德全端着一盏参茶，站在殿门外，指尖死死扣着茶盏托盘，指节泛白，连手腕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借着疼痛压下心头的恐惧，轻轻推开殿门，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文德帝正埋首批阅奏折，听到动静，也没抬头，只随口问道：“参茶熬好了？”
“是……是陛下。”李德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他缓缓走到龙案旁，将参茶轻轻放下，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这是御膳房刚熬好的参茶，陛下操劳国事到深夜，喝了暖暖身子，也好歇着。”
文德帝这才停下笔，抬眼看向他，眉头微微一蹙。这三天，李德全总有些魂不守舍，端茶时会洒，传旨时会忘词，往日里的妥帖劲儿，半点都没了。
“你这几日，怎么总有些魂不是守舍的？”文德帝拿起茶盏，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却没立刻喝，目光仍落在李德全身上，带着几分探究，“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李德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唰”地渗出一层冷汗，他连忙低下头，不敢与文德帝对视，声音愈发慌乱：“没……没什么事，陛下，奴才……奴才就是年纪大了，夜里总睡不好，白天便有些精神不济，让陛下担心了。”
“哦？你也老了啊。”文德帝闻言，倒没再多疑，反而放下了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想当年你刚进宫时，也是个利索的小伙子，跟着朕这么多年，确实也熬坏了身子。等北境战事彻底定了，朕便准你歇几日，好好养养精神。”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李德全心上。陛下待他这般宽厚，可他却要亲手送陛下上路。
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勉强没让眼泪掉下来，只低声应道：“谢……谢陛下恩典。”
文德帝没察觉他的异样，笑着摇了摇头，端起参茶，凑到唇边。
温热的茶香飘进鼻腔，与往日的参茶并无不同，他没再多想，仰头便将参茶一饮而尽，随后将空茶盏放回托盘，拿起朱笔，准备继续批阅奏折：“行了，茶也喝了，你下去吧，朕再批完这几本，也歇了。”
“是……奴才遵旨。”
他颤抖着拿起托盘，转身时，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撞在龙案上。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再看文德帝一眼，只低着头，快步朝着殿外走去。
房门缓缓关上，文德帝握着朱笔，刚要落下，却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像有无数把刀子在翻搅，他眉头猛地拧紧，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李德全刚踏出御书房两步，他想尽力平复自己的内心的慌乱，可越是这样他浑身越是颤抖。
没等他走下 台阶，一道黑影突然从廊柱后窜出，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一身玄衣，面蒙黑巾，只露一双冷厉的眼，正是皇后的心腹暗卫统领，黑鸦。
“事情办妥了？”黑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目光死死盯着李德全手中的空茶盏，像是要从上面看出端倪。
李德全的身子僵了僵，握着托盘的手指愈发用力，指节泛白，：“妥……办妥了。陛下已将参茶喝了，估摸着此刻药效该慢慢发作，你……你现在就去回报皇后，让皇后按计划行事吧。”
他说完，头也没抬，绕开黑鸦，脚步虚浮地朝着自己的偏房走去，连黑鸦后续的追问，都没应声。
回到偏房，李德全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托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空茶盏滚到角落，碎成了几片。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双手抱着头，眼泪再也忍不住，嘴里反复念叨着：“陛下，奴才对不起您……奴才对不起您啊……”
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亲手给恩重如山的陛下下了毒，成了弑君的帮凶，即便能保住儿子的性命，这辈子也难逃良心的谴责。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落在房梁上悬挂的麻绳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如一死了之，既能赎罪，也能摆脱这无尽的痛苦。
可就在他伸手去够麻绳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若是死了，陛下的死因便成了谜，皇后定会对外宣称陛下是“突发恶疾”，太子顺利登基，到时候不仅陛下含冤难雪，九王爷回朝后，恐怕也会被皇后母子算计，大乾的江山，都要落在这对谋逆的母子手里！
“不行，不能就这样死了。”李德全猛地收回手，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他踉跄着走到桌前，翻出纸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墨汁洒在宣纸上，晕出一片黑渍。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了把自己的手腕，借着疼痛稳住心神，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纸上写满了皇后如何以他儿子为要挟，逼他下毒，最后，他在纸上重重写下“皇后弑君，太子同谋，求九王爷为陛下报仇”几个字，落款是“李德全绝笔”。
写完后，李德全将信纸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锦袋里，快步来到一旁的房间，唤醒了正在打盹的小太监，这是他进宫后亲手带大的，名叫小禄子，为人忠厚，也是他在宫里唯一能信任的人。
“小禄子，快醒醒！有急事要你去办！”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急切，他将锦袋塞进小禄子手里，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你现在立刻出宫，拿着这个锦袋，前往烟雨楼，让他们立刻给九王爷送到燕州，让他们务必亲手将这个交给王爷，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更不能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