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是鸿门宴,她就不回来了。
容霜郁闷地挑着一颗颗白米放嘴里,完全毫无食欲。
餐桌上无人讲话,筷子碰撞碗碟发出清脆声,似乎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刀剑交战。
容霜低头盯着碗里,她深知,只要抬头,便会对上三双放箭厉眼。
“唉。”高婷叹气,拉开大戏帷幕。
容骏立马跟上:“妈你叹什么气?”
“担心你们姐弟俩呐,操心你们的婚姻和事业。”
容骏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高婷碗里:“妈,我和裳裳挺好的,她一直很孝顺你。”
“裳裳的确人好,我家不如她家,人家也愿意嫁,而且没要天价彩礼,没让咱家难堪,这么好的姑娘现今快绝迹了。”
“你小子遇着她,是上辈子修来福气,你要努力工作别亏待人家。”
容蒿也插上一嘴:“裳裳本人理解,不代表她家人理解,女方家没要求你入赘,是看在你事业不错的情面上,所以你千万别把工作丢了。”
瞬间,容骏停下筷子,呆滞望着一桌子佳肴,唉声叹气。
三个人齐齐看向他,眼神逼问,他迟疑半晌,道:“其实…入赘也可以考虑…”
容蒿顿时重重把碗搁在桌上,打破半死不活的氛围。
他愠怒,原本沟壑深重的脸更加拧巴。
“你这是什么晦气话?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想着入赘?”
容骏眼神涣散,他阴沉着脸忿闷努嘴,低头摆弄筷子,幽幽道:
“看怕工作要保不住,还谈什么明门正娶,不退婚已经很好。”
高婷抓狂地挠着胸口:“什么入赘?什么退婚?你刚才不是说你和裳裳好好的吗?”
无声,她四处窥探,目光停留在容霜身上,企图唤醒同样呆滞的女儿。
“唉!”容骏痛苦咧嘴,五官皱团,他双肘撑在桌面上抱头,声音含糊不清。
“昨晚,岳总突然将我手里跟进的项目移交给别人负责,还说给我放假,什么时候回归岗位等他通知。”
“相当于放养,我脱离团队越久,有人替补,团队就越不需要我,公司不养闲人,很快我就会被辞退。”
“岳麟这是怎么呢?啊?”高婷立即摇晃容霜的手臂,她狠咬筷子不出声。
“霜儿!”高婷大嗓门轰醒容霜,焦急发问:“你跟岳麟发生什么?是不是最近你说错话得罪岳家导致?”
“我觉得是。”容骏瞪着怨恨双眼逼视容霜。
容霜还给他白眼,臭弟弟热爱拱火从小到大没变过。
一向偏向她的容蒿也转头严肃盯着她,腔调严峻:
“霜儿你说,最近岳家发生什么大事?”
容霜嚅嗫朱唇,眼神不确定闪烁,她悄悄抬眸环视,六束滚烫视线险些烧穿她脸皮。
见容霜迟迟不回答,容骏抢话:“我听说姐姐在云禾洲开业仪式上闹出大风波。”
“我也听说过,到底具体发生什么?”高婷伸头逼问容霜。
容霜紧咬嘴唇,脸色像被泼了冷水,煞白冰凉,她稍微清喉,强作镇定回:“小事而已,别听媒体瞎说。”
“到底多小的事呀,你不说说?”高婷不依不饶,誓要她松口。
容骏向上瞟住她,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你让舒小姐在台上出洋相,没出席招待会,提前离场等这些小事?”
“舒小姐是谁?”
“舒婳,裕富大厦是他父亲的物业,他父亲创立的柯盛集团已经70周年,是交通运输的民企龙头老大。”
高婷吓得脸铁青,她二话不说反手扇了容霜肩膀一记大掌。
“你居然这么嚣张?你不是一贯懂事低调的吗?”
容霜捂住火辣辣的肩膀委屈喃喃:“是她先招惹我…”
“后来你婆婆生气,把你赶离场对吧?”
高婷还想掐她耳朵,她灵活躲开。
容霜瞥了眼父亲,指望父亲替自己说话,但容蒿也失望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还有呢?你婆婆交代过什么?”容霜倔强闭嘴,不肯透露一点。
“唉~”除了她,三个人都在长叹短吁,一个比一个愁闷。
高婷叨叨:“骏儿难为你了,你姐姐头脑发昏,造孽在你身上。”
“我千叮嘱万叮嘱让你姐维护好婆家关系,她不听,现在我们全家人跟着受难。”
如同在血液里注入一剂硫酸,顺着血管游走全身,把肉身腐蚀得千疮百孔,锥心之痛,噬骨之痛接踵而来。
痛得直不起身,她很费解,为什么柔弱女儿活得像俄国纤夫。
纤绳在肩膀勒出血痕,她卯尽全力咬碎牙齿,拼命拖着一大家子船上岸。
而刚强儿子则心安理得坐船上享受她奴隶般奉献?
她十分后悔当初心软,让弟弟进入云禾洲,今她被死死拿捏。
容霜不想忍,她厉声反驳:“不要什么都怪我头上,当初让你进云禾洲,已是我帮衬你的极限,你能不能接住泼天富贵,主要看你自己!”
“现在你被放养怪我?我是你终身监护人吗?我没义务对你一生负责!”
“啪!”一记火辣辣耳光猝不及防呼在容霜脸上,她捂住脸看向母亲。
高婷气歪鼻子,指着容霜骂骂咧咧:“你是长姐,有义务照应弟弟,现如今你飞黄腾达,开始翻脸不认家人,真是白眼狼一个!”
“你不知道现在的姑娘要求多高,彩礼至少10万起步,还有车房存折要求,你弟弟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品端正的女孩,你就让他蛋打鸡飞,你是不是人?!”
飞黄腾达?她泪珠如断线簌簌滚落,流淌过五指红印的发烫部位,愈发刺痛难忍。
当年她出嫁,苦心哀求父母给她多点嫁妆,好让她在婆家挺直腰杆。
父母却狠心拒绝,他们说问过岳麟,岳麟并不在乎嫁妆,所以他们随便拿几万块打发容霜。
其余全部留给宝贵儿子娶媳妇。
就此,这些年来,容霜一直被婆家诟病,她不得不顺从讨好。
其实她家虽是普通工薪家庭,但前几年获得一笔拆迁款,瞬间实现财务自由。
而容霜却拿几万块嫁妆嫁入豪门,被人耻笑好几年。
多年苦楚无人问津,一朝出事她背黑锅。
顿时,容霜感觉后背脊椎发凉,原是她背后无人撑腰,孤零零的不论过去未来,她有且只有自己。
既然哪都容不下她,视她外人,她便拥有一番广袤天地!
“既然我让全家人跟我一起受苦,那我再也不连累你们!”
容霜狠心抹干泪痕,果断站立,拎起包包离开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