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森今早又没刮胡子，还在网上搜“如何能让胡子长得快”。
查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管用的可以人为催生胡子的办法，除非去什么影视剧组弄两片现成的来。
接着到了下午，嘴边一圈就显露出浅浅的灰色。
他对着镜子观察半天，似乎还算满意。
之后把自己关在衣帽间里折腾一顿饭的时间，终于确定下一套休闲西装和长过膝盖的春季风衣，再挂一条浅灰色围巾，戴上纯黑的看不到眼睛的墨镜，好像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再然后又开始纠结手表。
这次来美国只带了两条日常款，谁知道会突然要跟宗昊比美，他昨晚跑出去现买了三支表，左配右配，半个小时后终于敲定下来，比他买辆车花的时间还长。
男人的表就跟女人的包一样，看着是功能配饰，其实体现的是主人的品味，必要时刻也会成为社交的武器。
袁溪只化了个淡妆，连口红都没涂，高跟鞋也懒得穿，一件圆领T罩个飞行员夹克，破洞牛仔裤，再一双白球鞋就出门了，完全是来放松度假的。
两人的组合有点奇怪，可以演一出装逼霸总拐跑不良翘课女学生。
而且从刚刚开始，她一看林又森就总想笑。
“怎么了？”他在车里转过冷冰冰的一张脸，眉头困惑地皱了起来，墨镜下想必是有些焦虑的神情。
袁溪捏捏他的脸：“我孩子他爹可真帅啊。”
——用力过猛的土帅，有点可爱，就不提醒他。
而他爹脸色微微一红：“咳。”
副驾上的许多把脑袋一百八十度回旋，惊讶地叫起来：“你、你成爹了？你俩有孩子了？”
林又森忙“嘘”的做个手势：“低调、低调，先不要提，回国再说。”
他张嘴吸了口气，咽下去，点点头，忍下一个天大的秘密。
展馆所在的艺术街区靠近海岸，到了傍晚，落日笔直地洒在街道上，每个好天都是铺天盖地金色的光。
而这日，是壮阔的紫红色的晚霞，泼了颜料盘似的漂亮。
林又森一行四辆车，组团来看宗华的画展。
这个点，参观者依然络绎不绝，各种肤色，各种年龄，还有个华国留学生团，由一位年轻导师带着，听上去与宗昊很熟。
袁溪他们一进门，说是宗昊的朋友，就有人将他们引向观众少的内场。
然后意外地看到了吴远，和他新婚的妻子。
“这次来度蜜月的，”他笑着说，“宗昊前辈的画展我怎么可能错过呢？”
几人站着聊了一会儿，说起精界被林氏收购以后，整个公司的发展方向都调整为为了林氏的项目而服务，将要包揽琉璃湾大部分场所的室内设计。
公司人数也足足扩充了两倍，弄来四个设计副总监。
重点项目则完全倚靠吴远，他和集团签了高薪人才协议，保证十年内不离职。
吴远很有些遗憾地叹气：“哎呀，再这么升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开自己的工作室啊？”
袁溪笑他：“吴总监，老凡尔赛了哈。”
没一会儿，宗昊才从后面的办公区姗姗来迟，头发有些乱，匆匆整理衣服，口内道着“抱歉”。
他一身素得几乎毫无讲究可言，杂色薄毛衣，黑框平光镜，胡子更茂盛了许多，整个人都是颓废风，好像才睡醒的样子。
林又森终于察觉到自己用力过猛，感觉衣服手表都白搭了。
不开森……林氏不开森。
宗昊一眼就看到袁溪，稍稍愣住，再瞧旁边林又森杀手一样死死盯着自己，就有点踟蹰，最后还是大方地过去，主动要和他握手：“林总，好久不见。”
林又森面子虽冷，但友好地回握了一下。
刚要开口说话，他突然跟见了鬼似的肩膀一跳，浑身炸毛，躲到袁溪身后，像只受到惊吓的猫，微微弓起背——林又棠也在！
她与宗昊从一个方向走过来，神清气爽地打了个招呼，仿佛刚出巢穴的吸满了阳气的女妖，满面春风。
从刚才开始就如四大门神一样杵在旁边的保镖同时动了起来，围在林又棠身边，像四座黑色又无情的大山压过来，弄得大家有点紧张，不自觉地挨得近了些。
林又棠回头说了句话，让保镖们不用这么神经大条，他们方才往旁退开一点。
“哟，这不是跟我打赌的弟弟嘛。”她笑眼瞧着林又森，“还真来了。”
然后拿起手机，按昨天的汇率，一百万韩币折合五千六百多快，一分不落地转了过去。
林又森看着小数点后面的二毛五，感到被嘲笑，不爽地硬杠：“反正是你输了。”
“愿赌服输喽，你看你……”她上下扫一眼，“穿这么正经干什么？没人提醒你用力过猛吗？”
“呃。”
“……”袁溪心里偷笑一声，往旁站了站，和姚幻舞去看画。
然后瞧见宗昊，她眼快，扫见他脖子上有道红印儿，和林又棠嘴上新补的口红大致是一个色号，便略略猜到一些，与他疏远又浅淡地笑了笑。
随后，宗昊亲自带着他们参观自己的画展，外面那帮学生看到本尊十分兴奋，女同学尖叫起来，争着要来跟男神合影。
等好不容易得了空，唐小川和沈亦彤见他人气这么高，就凑过去搭话，想等回国之后，拍一期“男神画家的一天”，他欣然答应，还热心地发了南都落日美术馆的定位。
到后来，林又棠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索性直接挽着宗昊，把林又森给看得头皮发麻。
而她秘书见了，则暗自吃惊，心说大林总还从没在公开场合与谁这样公开表现出亲密，看来这个宗昊对她来说很不一般。
天色将晚，参观者渐渐有些少了。
众人商量着一会儿上哪儿聚餐，姚幻舞总是早早把周边餐馆的情况摸清。
这时，有人买了票，推着轮椅进来，椅子上坐着一个黑人老太太，双目无神，嘴角歪斜，好像中风瘫了半边。
那推轮椅的应该是他的儿子，高高瘦瘦，戴着鸭舌帽，满眼真诚的光，还有严重的口吃。
他们一进来，门口的工作人员就提醒他即将闭馆，票可以明天来用。
他还是执意要参观，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妈妈也曾是个画家，但因为中风不能作画了，自己就带她全国各地地看展，这次是特地来洛杉矶看宗昊画展的。
工作人员顿时生出怜悯与感谢，还自发当起了讲解，领着他们耐心解说。
内场，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外走，姚幻舞说要吃“这个”、要喝“那个”。
林又棠在前面打个响指，拿出领导的派头：“都听我的，就去那家海鲜米其林。”
姚幻舞：“啊？那家的位子要提前一个月订呢。”
林又棠有黑卡，走遍天下都不怕：“小姑娘，这你就别操心了，即便再难订的馆子，对我来说位子也是随到随——”
话音未落，见前面有人推着轮椅过来参观，所有人都自觉放低了话音，静静从他们边上走过，只剩起起落落的脚步声。
突然，在最后的保镖呵斥一嗓，伸手要掏枪。
紧接着“砰——”的巨响，保镖倒地。
而开枪者正是那推着轮椅“带妈妈看画展”的黑人，射击速度奇快，根本都看不到他的动作。
另三个保镖随即出手，也接连三枪被射倒。
劳尔大喝，同时从腰后掏枪。
黑人将下一发的枪口对准了脸色还没来得及吓白的林又棠，她明明看到自己被瞄准，双脚却好像被钉子定在了地上，怎么都跑不了。
“小心！”宗昊从旁冲来，将她扑倒在地，子弹擦着时机出膛，不知打到了哪里。
劳尔趁势开出两枪，一枪打中黑人的手，另一枪射伤他的膝盖。
然后以橄榄球运动员的速度和冲击力撞过去，将人撞翻、制服，摁着他的头问：“你是谁？”
那黑人不说，只笑，牙齿白得可以直接拉去拍广告。
展馆中警报大响，联动报了警。
宗昊抱着林又棠倒在地上，她整个人都傻了，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身上应该没中弹，然后搂着宗昊拍了拍：“你好棒……”
而他却没有回应，抬起脸，满头豆大的汗珠滚下来。
林又棠心觉不妙，摸到他后背心，沾了一手鲜血。
“你！你中枪了？”
一语出口，其他人全都担忧地围了过来。
宗昊也没意料道，并不太惊慌，反而问她：“你没事吧？”
“不是，你、你中枪了？”林又棠语无伦次。
他有些迟疑，似乎不愿相信，但看到她手上的血和旁人表情，也不得不接受自己中枪的事实。
为了不使人担心，不使林又棠内疚，他勉强一笑道：“没事……不疼，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给的，这不……还给你么……”
她急道：“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命，拿回去！”
宗昊咬牙切齿地痛，然后笑着叹出一口气：“……呵。”
几分钟后，警察赶到，发现这人就是他们通缉的昨晚从长滩港逃掉的杀手，据手上掌握的线索得知，他代号叫“影子”。
至于那个坐轮椅的老太太，痴呆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耳朵也背。
看来影子是不知从哪儿偷了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以便混进场馆，再装结巴引起人的同情，才能使人放下警惕尤其是保镖的警惕而接近目标——林又棠。
现场留下几大滩血迹，四个保镖两死两伤，扑救林又棠的宗昊也被击中，子弹从后背打进身体，位置很靠近心脏，情况极不乐观，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发生室颤和休克。
然后进行了五六个小时的抢救，所有人都在外面焦急地等。
林又棠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崩溃，绝望，手脚发凉，脸上浑无血色，像大病一场，再没了先前的精神。
手术结束，医生终于给了一个结果：“我们尽力了，很抱歉。”
“……”
抢救室外一片死寂。
林又棠瞳孔震颤几下，身子忽地一沉，情绪溃堤，跪在地上大哭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