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上谷郡。
曾经悬挂着“赵”字旗帜的城头,如今已换上了燕国的旗号。
燕太子丹身披金甲,站在城楼之上,意气风发。他身后,是刚刚吞并的大片肥沃土地,脚下,是十万严阵以待的燕国大军。
他觉得,自己赌对了。
秦军主力深陷代地,与赵嘉残部苦苦鏖战,根本无暇东顾。他趁此良机,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赵国北部的数座城池,将燕国的疆域,向前推进了数百里。
这份不世之功,足以让他在燕国的声望,达到顶峰。
“太子殿下!”
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将军乐乘快步走上城楼,这位为燕国征战了一生的老将,此刻脸上却满是焦虑。
“殿下,刚刚收到武安城的急报,王翦已攻破武安,赵将颜聚战死,赵国……赵国在代地的最后一支主力,完了!”
燕丹的眉头,只是微微挑了一下。
“完了就完了。赵嘉覆灭,本就在意料之中。”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乐乘急了,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殿下!秦军主力已经腾出手了!魏哲的五万铁骑,号称第四主营,正从武安向我们这边开来!我们现在占据的,是赵国的土地,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将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应该立刻撤军!退回易水以北,凭借天险固守!现在还来得及!”
燕丹缓缓转过身,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乐乘。
“撤?”
他冷笑一声,指着城外广袤的土地。
“老将军,你看看这里,上谷郡,赵国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寡人费尽心机才拿到手,你现在让寡人吐出去?”
“寡人这十万大军,难道是来这里郊游的吗?”
乐乘心头一沉,还想再劝。
“可是殿下,那魏哲……”
“魏哲?”
燕丹打断了他,脸上的不屑更浓了。
“一个靠杀戮堆砌军功的屠夫罢了!他敢来,寡人就让他有来无回!”
“这座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寡人有十万大军,他魏哲不过五万人,如何攻我?”
“只要拖住他十天半月,秦王嬴政必然会从咸阳下令,让他退兵。到那时,这片土地,就真真正正是我大燕的了!”
看着燕丹那张因贪婪与自负而扭曲的脸,乐乘的心,凉了半截。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太子,早已被权力和野心蒙蔽了双眼。
他根本听不进任何逆耳的忠言。
“太子殿下……”
乐乘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绝望。
“你会毁了大燕的。”
说完,他默默地解下了身上的盔甲,摘下了头上的帅盔,将它们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城垛上。
然后,他转身,走到城楼的一角,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不再说一句话,不再看一眼。
燕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老匹夫!你这是在要挟寡人吗!”
他怒吼着,却终究没有下令将乐乘拖出去。
“好!好得很!没了你乐乘,我燕丹照样能赢!”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寡人要让那魏哲看看,我大燕的军威!”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秦军斥候,单人独骑,奔至城下百步之外,勒马而立。
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高高举起。
“奉大秦武安侯之命,警告城中燕军!”
那斥候的声音,通过内力催发,清晰地传到城楼之上。
“尔等所占,乃我大秦疆土。限尔等即刻退出城池,撤回燕境。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城楼上,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一个人就敢来叫阵?”
“秦国没人了吗?派这么个东西来送死?”
燕丹的脸上,也露出了极尽嘲讽的笑容。
“魏哲以为他是谁?三言两语就想吓退寡人十万大军?痴人说梦!”
他对着城下挥了挥手。
“去,告诉他,让他主子魏哲洗干净脖子等着,寡人的剑,很快就到!”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黑色的流光,仿佛撕裂了空间,瞬息而至。
“当!”
一声巨响!
一根通体漆黑的狼牙箭,竟死死地钉在了燕丹面前的帅旗旗杆上!
箭矢的力道之大,让那根碗口粗的旗杆,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城楼之上,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根还在嗡嗡作响的箭矢。
箭杆上,绑着一卷布条。
一名胆大的亲卫,颤抖着手,将布条解了下来,呈给燕丹。
燕丹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他缓缓展开布条。
上面,只有一行血字,笔锋凌厉,杀气透骨。
“半炷香,滚,或死。”
“嗡——”
燕丹的脑子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看着那行字,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警告,是最后通牒,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隔着数里之遥,一箭钉穿帅旗,这是何等恐怖的箭术!
那个魏哲,根本不是想射旗,他是在告诉自己,他随时可以,一箭要了自己的命!
“殿下……殿下……”
旁边的将领,声音都在发抖。
燕丹猛地回过神来,羞辱感瞬间压过了恐惧。
他将那布条狠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故弄玄虚!”
他嘶吼着,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全军戒备!弓箭手!上城墙!给寡人射死他!射死所有秦军!”
他已经疯了。
他被魏哲这一箭,彻底激怒,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角落里,闭目而坐的乐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半炷香的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城外的秦军大阵,依旧沉默如山。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当最后一缕青烟从香炉中散尽,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永恒的死寂。
城楼上,燕丹死死地抓着城垛,手心全是冷汗。
他故作镇定,心中却在疯狂呐喊。
来啊!攻城啊!
你不是狂吗!
然而,秦军没有动。
就在燕丹心中升起一丝“他果然只是在吓唬我”的侥幸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清晰地响彻在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边。
“攻城。”
“不留活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秦军阵前骤然迸发!
魏哲!
他动了!
他一人一骑,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就那么直直地,朝着那扇由精铁浇筑的巨大城门冲了过去!
“放箭!放箭!”
城墙上的燕军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咆哮。
漫天箭雨,如同黑色的蝗群,朝着那道孤独的身影覆盖而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的箭矢,在靠近魏哲身前三尺的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凝滞、断裂,无力地坠落。
罡气护体!
燕丹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如同一颗黑色的流星,无视一切阻碍,瞬息之间,便已冲至城门之下。
“拦住他!”
燕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可是,太晚了。
魏哲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那杆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长枪,枪尖之上,一点暗红色的光芒,骤然亮起。
“破!”
一个字,从魏哲的口中吐出。
他手中的长枪,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地刺在了城门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那扇厚达半尺,由坚木包裹着精铁的巨大城门,在魏哲的枪尖之下,仿佛变成了一块脆弱的豆腐。
以枪尖为中心,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下一刻。
“轰——!!!!!”
整扇城门,连同门后数十名试图用身体和门栓顶住城门的燕军士卒,一同炸成了漫天齑粉!
木屑、铁片、碎肉、鲜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恐怖的冲击波,向着城内席卷而去。
城门之后,瞬间被清出了一片扇形的真空地带。
烟尘弥漫中,魏哲持枪而立,宛如魔神。
他身后,五万秦军,如同沉默的黑色潮水,发起了冲锋。
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燕军士卒,包括燕丹在内,都呆呆地看着那个被暴力轰开的巨大豁口,看着那个持枪而立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一枪……破城?
这……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十万燕军之中,疯狂蔓D延。
他们的战意,他们的士气,随着那扇被轰碎的城门,一同化为了泡影。
“杀。”
魏哲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身后的亲卫营,率先冲入了城中。
紧接着,是五万沉默的杀戮机器。
屠杀,开始了。
面对如狼似虎的秦军,早已丧胆的燕军,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他们手中的兵器,在秦军的百炼战刀面前,如同朽木。
他们身上的盔甲,在秦军的强弓硬弩之下,薄如纸片。
这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无情的处决。
秦军士卒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们严格地执行着主将的命令——不留活口。
挥刀,前刺,收刀。
每一个动作,都简洁而高效。
惨叫声、哀嚎声、兵器断裂声、血肉分离声……交织成了一曲死亡的乐章。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汇成溪流,向着低洼处流淌。
燕丹瘫软在城楼上,面如死灰。
他看着城下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着自己的十万大军,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他完了。
“保护太子殿下!”
他身边的数百名亲卫,还想做最后的抵抗。
但很快,黑色的潮水,便涌上了城楼。
李虎一马当先,手中的大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
不过片刻功夫,燕丹身边的亲卫,便被屠戮殆尽。
李虎提着滴血的大刀,一步步走向瘫坐在地的燕丹,脸上带着一丝狞笑。
“太子殿下,轮到你了。”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燕丹的心脏。
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
“我是燕国太子!我是燕丹!”
“我要见魏哲!让我见你们的主将!”
在死亡面前,他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李虎的刀,停在了他的脖颈前。
“哦?太子?”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等着。”
很快,魏哲的身影,出现在了城楼之上。
他身上的黑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一层暗红色的血痂所覆盖。他手中的长枪,依旧在向下滴着血。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秦军士卒,都会自动向两旁分开,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他走到燕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你,就是燕丹?”
燕丹抬起头,看到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浑身一颤。
他强撑着,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魏……魏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杀了我,对你,对大秦,都没有好处。只会引来秦燕两国,不死不休的战争……”
“只要你放了我,我……我可以说服父王,向大秦称臣,纳贡……”
魏哲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燕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太子殿下,你想怎么死?”
燕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魏哲没有再理他,对着李虎,淡淡地吩咐道。
“打断他的四肢,带回去。”
“至于其他人……”
他的目光,扫过城中那些还在徒劳奔逃,或是跪地求饶的燕军士卒,眼神冰冷。
“一个不留。”
“喏!”
李虎兴奋地领命。
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在燕丹的耳边响起。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最后一批亲卫,被秦军毫不留情地斩杀。
他想闭上眼睛,却被一名秦军士卒粗暴地捏住了下巴,强迫他看着。
看着这场,由他的愚蠢和贪婪,亲手导演的血腥屠杀。
不知过了多久,城中,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魏哲站在城楼上,迎着带血的寒风,看向北方。
那里,是燕国的都城,蓟城。
“将燕丹之事,八百里加急,上奏咸阳。”
“请王上定夺。”
……
蓟城,燕王宫。
当浑身是伤的乐乘,带着燕丹被生擒,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回到宫中时。
燕王喜,疯了。
“废物!逆子!”
他将宫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滔天的愤怒之后,是无边的恐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秦国的黑色铁骑,踏破蓟城城门的那一幕。
“使者!快派使者去!”
燕王喜像是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瘫倒在王座上,声嘶力竭地喊道。
“向秦国赔罪!我们赔罪!”
“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告诉秦王,寡人……寡人愿意献出我燕国一半的土地,只求他,饶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