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过了卓卓的叛逆期,夏芒的幸福生活又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心情大好的夏芒亲自送了两个孩子去学校。回来时,她远远就看见谢老三蹶着个大腚伏在墙角根儿底,耳朵贴在墙面上,像个称职的医生正在给围墙听诊,夏芒觉得有些稀奇,蹲过去问。
“三哥,你干嘛呢?”
“别闹,别闹!”谢老三眯缝着眼,不屈不饶的佝偻着:“听,快听。”
夏芒见他如此煞有介事,也将身子伏了上去。墙对面就是小吃街,噪杂人声不绝于耳,夏芒听了一阵就感觉乏味了,她站起身又问谢老三。
“三哥,这到底有什么好听的啊!”
谢老三也站直拍了拍手。
“你知道不?这才早上十点多,对面串串店已经上了七个生意了。我算过了,最少最少,那龟儿子老板能有千儿八百的入账。”
夏芒听他说着,不由得汗毛直立,她目瞪口呆的望着谢老三。
“三哥,你这也太吓人了,听壁脚啊!”
“怎么?”谢老三冷哼一声:“吃不了猪肉,还不能看一眼猪跑吗?”
刚说完“猪跑”,一个穿着外卖骑手服的小伙子就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平安街,坐在店门口的唐秀云原本还呲个大牙望着两人傻乐,一见骑手来,这才如梦初醒的起身准备去捞粉。
“你怎么还没好啊!”小伙子气的满脸通红:“你这样要耽误我送餐的啊!”
“快了快了!”唐秀云七手八脚的忙活着,一会儿又埋怨道:“谁让你来的这么快的?”
“你自己不会看时间啊!”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夏芒趁乱凑到谢老三身边问:“怎么个事儿?”
谢老三悻悻的抄着手,神情很是不屑。
“人家交了钱,入驻平台做外卖了呗!”
“外卖?”
“对啊,还拉了老何家那两口子一起。嘁,不是我说,你看着吧,死路一条。”
他一边鼻孔出气,一边伸出两根手指拍了一根香烟,刚准备喂到嘴边,就被那急三四火的小伙子撞掉在了地上。谢老三一愣,追过去对着小伙子背影嚷。
“诶!看着点啊!”
说罢,又弯腰把烟捡了起来,吹了吹土,才发现已被电动车拦腰碾断了,一下更是生气。
“你他妈二五眼啊!得瑟什么啊!”
那厢唐秀云,手机刚传来到账提示语音,就听到谢老三指桑骂槐,一时脸上也挂不住了。
“诶诶,你说谁呢?”
“我说谁?谁听见了我说谁。”
“眼红什么啊,你自己那行做不了外卖怪的了谁?”
“我怪谁了?要怪就怪老天爷!”
夏芒在一旁站着,越听越头疼,还幸福生活呢,就这么穷吵恶骂的,但凡有点好运气都得给祸害光了。好半天,她突然一声大吼。
“两位大爷,我说你们消停点吧!到底还有没有好的时候了!”
说完,她气冲冲的奔回了后院,只留谢老三和唐秀云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好半天,余怒未消的谢老三才瞪眼冲唐秀云骂了句。
“送上门也没人吃!”
唐秀云也不甘示弱:“没人吃给狗吃!”
夏芒有预感,平安街又要迎来新一轮的风波了。外卖的事情就是个最好的引子,先前大家一起遭罪,矛盾是大家的矛盾。而如今既有两家率先上了岸,共击外辱就演变成了派系的斗争。毕竟,向内的坍塌总是比向外的建设要容易许多的。
想到这儿,身处风暴眼正中间的夏芒不禁由衷的叹了口气——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谢老三果然没闲着。
几天后,他带了一个梳着油头带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平安街,他叫那男人刘先生,毕恭毕敬的献烟。刘先生背着手在街上来回踱着步,这看看,那摸摸。
谢老三佝偻个身子,像个马仔一样的跟在他身后,赔完笑脸赔小心。见刘先生要探出头去围墙外看,他哎哟一声,身子立马如扶风弱柳般动了起来,简直恨不得俯下去给当个垫脚的肉墩子。因为不断的笑,谢老三两腮的肉徐徐颤抖着,就连那颗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光头也闪出了几分谄媚的光。
刘先生转完一圈后,很矜持的点了点头说等信吧,有消息了我联系你。
一送走了刘先生,谢老三又变回了谢老三,他鼻子里哼着气去找剩下几家人,说你们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人都到跟前了,你们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太没礼数了!
夏芒问那是谁?是你的亲戚吗?
“亲戚?”谢老三大惊小怪的嚷了起来:“你说什么呢?你不知道他是谁?他是牛一天牛大师的助理啊,我说你平时不上网的吗?”
“牛一天?我还牛一年呢!别卖关子了,是谁快说。”
“全香港,乃至全国,最著名的风水大师。别管多背的口岸,多烂的生意,他都能起死回生。仁兴酒楼知道吧,前两年都死成啥子样了,经他手一过,这几年你再看看,你还能够得着人家腰吗?”
“我咋个听着像个神棍?”
“你管他神棍不神棍呢?黑猫白猫,抓得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不是牛吗?怎么又改猫啦?”
“去!不许淘气!”
夏芒看着得意洋洋的谢老三,心里有点犯怵,顿了一会儿才说三哥,这人靠谱吗?你别又上人家当了。唐秀云也跟着在一旁帮腔,但比起夏芒,她的话里明显就多出了许多讽刺的意味。
“谢老三,人家都说猫一天的狗一天。你这倒好,直接搞个牛一天,嘿,还是你霸道!”
唐秀云说这话,纯粹就是嘴贱。但这一次,谢老三难得的没有回击,只是叹气一声,说管他是牛是猫呢?有点办法,总比干瞪眼的好吧!
他的灰心倒叫余下两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僵了好半天,唐秀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外卖的app,她打开刚看了一眼,立马汗毛直立的嚷了起来。
“哟喂!哟喂!”
夏芒忙问怎么了?
“我卖一碗粉,咋个七扣八扣到手上只剩五块钱了?”
唐秀云面色发青的扳着手指算了起来:“一碗粉五块,入驻费一个月五百。老天爷,我每个月光给平台就要捞一百碗粉!老天爷,老天爷!他们比黄世仁还要狠啊!”
看她捶胸顿足的闹着,谢老三趁乱悄悄凑到了夏芒耳边。
“看吧,刚还在说风凉话呢,现在好了,火落到她自己脚背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