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没有察觉到周宛神色间的异样,见周宛并未否定,罗衣男子大喜,双眸通红,强忍着心中激动,再次问道:“你母亲可曾给过你一块凤佩?”
清冷的眸光从那罗衣男子身上划过,落在颜易身上,可见他双眸闪躲,周宛心中已有了定论,从袖袋中取出一块玉佩,递过去的同时,声音愈发冰冷:“可是这个?”
“对,是它,真的是它...”罗衣男子颤抖着接过,放在手中反复观看,好似能够由此看到他心爱的女子一般,又转而将周宛拥入怀中:“孩子,我就是你的父亲啊!”
他还记得,当年离开别岑谷时,思柔依偎在他怀中,说若她有了他的骨肉,就取名为周宛。
安同侒,她要时时刻刻将他放的心上。
后来,他没能回来,她却真的做到了,这是他的女儿,他们的女儿,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珍贵的礼物?
感受到罗衣男子因为激动而颤栗不止的身体,周宛的眼中却透出彻骨的冷意,强硬的从罗衣男子怀中挣扎出来,神情冷漠:“既是玉佩的主人,那便还给你好了!只是,你没有资格提我母亲的名字,我也没有父亲!”
父亲?
多么可笑的两个字?
对于父亲,她从没有见过,也没有更深的了解。她只知道,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让母亲在期盼与等待中度过余生。她只记得阿娘的苦,阿娘的无奈与凄苦。
她恨他,更没有什么所谓的父亲。
想到阿娘,周宛心痛难忍,面色中流露出痛苦,试图转身逃走,却听到身后罗衣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不起,孩子!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可我是真的爱她,从未变过。可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已,因为我不只是你母亲的夫君,我还是南荀的君王,我有我的无奈与苦楚。这些年,我也并不好过,我...”
“这便是你父亲离开前留下的。这玉佩本是一对,龙凤双佩我们各留一块!”
“你父亲离开后,我每日在期盼中度日如年,只可惜望眼欲穿却不见他的踪影。直到一年后,你出生他还未归,我便知道,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周宛,阿娘这一生,尽在凄苦的等待中度过,惟不后悔的,便是生下了你。”
“对不起,孩子!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可我是真的爱她,从未变过。可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已,因为我不只是你母亲的夫君,我还是南荀的君王,我有我的无奈与苦楚。这些年,我也并不好过...”
南承侒突然晕倒,使得大殿中乱作一团,周宛趁势离开回到听风阁。
即便面色如常,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暗潮涌动。
花园里,周宛静立于池边,脑海里回想起密室中阿娘提及过往的情形,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
父亲这两个字对于周宛来说朦胧又模糊,更没有概念。
小时候,面对阿娘近乎于无情的冷漠与苛责,对父亲,周宛只有恨。
后来得知阿娘的苦心与无奈,周宛心中又多了些埋怨。怨他的无情与抛弃,怨他如此不负责任,却又来招惹阿娘,从而毁了阿娘一生。
她曾经想过,大概这辈子她与父亲都不会再有相见的一日,却未曾想,他竟这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面前。
她以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根本无关痛痒,却在猜到对方身份时,便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她一方面不想看到他,另一方面又特别想问问他,为何当初会抛下母亲?想问问他,这些年,可曾有过良心不安?可如今,阿娘已经不在了,是与非又有何分别?
此时,在得知南承侒的身份时,周宛才终于释然:自古君王多薄情,难怪他会如此寡情薄意。
“周宛!”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花园中的平静,只见周宛默默转过身来,淡漠的瞥了眼颜易略显局促的面色,幽幽出声:“原来,你叫南颜易!”
之前在潇湘馆,她还曾因为那块玉佩,暗自菲薄颜易太过小气,如今想来,也许在那时,也或者比那更早的时候,颜易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结果,他只字不提,若非南承侒亲自找来,他瞒了她这么久。
不过,说起来,这上魔峰也算是藏龙卧虎,先是北文玉,如今是南颜易。原本只是一句感慨,落在颜易耳中却听成了毫不加掩饰的讽刺,心头跟着一紧,下意识出声解释:“周宛,我...”
“当年边境之战,多谢你!”
从认识颜易那天开始,那块双面墨玉佩便从未见颜易离过身,直到边境之战后,那块玉佩竟突然消失了。
而且颜易当年给她写过信,说墨瑾瑜不会出事,如今已逐渐变得清晰了然。
想必,若非如此,南承侒也不会以此找来这里,虽然已经时过境迁,可这份恩情她还是记下了。
感受到周宛的疏离,颜易面露急切之色,刚要出声却见周宛凝眸望过来,神色间顿现迷茫:“你恨他吗?”
她记得颜易说过,在家族之中,他并不受宠,甚至当初在发生意外时,义无反顾的将他赶出家门,还因此差点丧命。周宛至今记得,在提及父亲时,颜易眼中的冷漠。
可刚刚,就在大殿之中,面对突然晕倒的南承侒,颜易神色间闪过一抹担忧,那是下意识的神情浮动,骗得了他自己,却没能逃脱周宛的一双慧眼。
听闻周宛突然发问,颜易微微一怔,却转瞬恢复自然,轻笑了笑:“我以为我是恨他的,可是...我终究还是做不到!即便他不是个好夫君,好父亲,可他却是位深受百姓拥护爱戴的好君王,于我而言,他更是我年少时的崇拜!他确实说得不错,他也有他的身不由已!”
望着周宛逐渐晦暗的脸色,颜易适可而止的没有多言。
其实时隔多年,他也时常会想起当年被父王赶出徐隆城时的情形,他想,或许父亲这也是保护他的另一种方式,若非于此,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离开徐隆城,也许他还有生存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