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肯定的是,在我所有的逃亡经历中,没有比这次更加狼狈,也更加凶险的经历了。
为了逃命,先是把子弹打空,连枪都当作了远程投掷武器砸了出去,这还不够,一直以来背在我身后,如我第二条生命一般的工兵铲,也在这次逃亡中光荣的阵亡了。
天知道,我是怎么把异常坚固的工兵铲给生生拍成两截。
因为董青跑在前面,状况稍微比我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子弹打空,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在乱战中也失去了踪迹,后来不得不提起狙击枪,把枪管当作刺刀使,刺向每一个企图扑过来的毒尸,以至于此时他如视生命般的狙击枪,枪管已呈现出了夸张的扭曲模样,连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至于我二人究竟杀了多少只毒尸,根本顾不得去计算,到了后来,发了疯似的只顾着埋头往前冲,一边冲一边鬼哭狼嚎似的吼叫着,根本不敢回头。
身上的防护服大多数的划痕,都是在拼命逃窜中,被门窗玻璃或拐角处给划伤的,当然也有一些地方出自于毒尸们的杰作,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和董然都刻意与其他队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因为我和他一样都不太确定,在当时极其混乱的场面里,我们究竟有没有碰着毒尸,或者被它们溅射出来的污秽给污染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完成任务,成功的在核反应堆芯熔毁前,将它给紧急关停了,同时也宣告着,这一场足以毁灭方圆六百公里一切生灵的核危急已被瓦解。
说不清此刻的内心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用悲喜交加也不足以形容。
贺工连同十多只毒尸一起,消失在了冷却池中,转瞬既已无影无踪,过程悲壮了些,却也算是如了他最后的心意,临死还保持着人性。
相较于,他苦藏内心多年且无处诉说的失子之痛,也算是一种解脱。
同时也让他在生命的最后,看到了这个世界并非绝望到底,人类尚有一线生机,相信他在灵魂散尽的最后一霎那,应该是欣慰的吧。
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战斗,再加上大喜大悲的落差感,我和董然身心俱累,躺在地上便再也起不来了,至于后来是怎么回到贺工的家中,我是完全没有记忆。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招呼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赶上怪仨儿。
谁承想,我叫了一声,怪仨儿居然转身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恍惚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老大,您可算是醒了,你要再不醒,大家伙都商量着,要不要把你丢在这儿呢。”
我一把抓住了怪仨儿的手,使劲捏了一把,听到他夸张的大叫声,这才确定没有做梦。
我错愕的问道:“你不是被送走了,怎么回事!老祖,黑虹,还有刘漫,他们人呢?”
“老祖和黑虹这会儿正在休息呢……”怪仨儿指了指窗外:“这大半夜的,老大您能别一惊一乍吗,夏灵和顾茗欣可都在门外守着,待会儿在把她俩招来,可有的您忙的。”
“我睡了多久?”我摸了摸有些发胀的脑袋。
“得有一整天了,听说你们上午把麻烦解决了,然后倒在地上就睡了过去,这会儿怕是得有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我睡着后,都发生了什么……”
“这说来话就长了……”怪仨儿眨了眨眼:“从哪儿说起呢……”
“就从你身上说起,黑虹,老祖,刘漫带着你离开核电站说起……”
怪仨儿用了整整一个钟头才和我说明白后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的话很啰嗦,没个重点,听得我头皮发麻,仔细总结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怪仨儿等四人,被我下令离开核电站后,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刘漫家的后仓库,找到燃料,调试改装机,待一切就绪后,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和我们在大楼里与毒尸群激烈大战的时间点相吻合。
后来怪仨儿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敢上改装机,愣是气的吴彦祖恨不得把他给打晕直接抬上去,等怪仨儿坐上改装机开始升空后,吴彦祖和黑虹随后便赶急赶忙的朝核电站赶来。
那时核电站的危急已经解决,我和董然躺在地上也睡迷糊了过去。
怪仨儿说到这里时,我就非常郁闷,要是这小子再多磨蹭一会儿就好了,还能赶在他和刘漫上飞机前,及时将他们叫停。
却也是巧了,那架改装机的质量正如怪仨儿担忧的一样,刚刚起飞才十几分钟,就开始剧烈晃动,接着以不可阻止的姿势,俯冲到了一片密集的杂草丛中。
也幸亏飞机俯落的地方,草丛足有一两米深,这才导致怪仨儿还能有活着和我讲这些事。
可说到这里,怪仨儿突然不说话了,我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再三追问下,怪仨儿才说出了实情。
虽然他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擦伤,可坐在前面驾驶的刘漫就很严重了,直接在半空中被甩了出去,等到怪仨儿好不容易找着她时,刘漫已昏迷不醒,更糟糕的是,已经有几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丧尸扑了过去。
“老大,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怪仨儿懊恼的回忆道:“可还是来不及,刘漫妹子已经被该死的丧尸给咬着了……”
“你是说……”我皱起了眉头,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是的。”怪仨儿垂下了头:“虽然我已经尽力把那几只丧尸驱散开了,可刘漫还是很快就转化成了丧尸……”
我哀叹了声气,刘漫是我在这世上见过,为数不多,尚能称之为热心善良的好女孩。
样子虽然有些不太好看,可她的内心却是无比珍贵的宝藏,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很突然,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那你……”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有没有赐予她仁慈……”
“我试过……”怪仨儿别扭的说道:“可始终下不去手……”
“她是为了你而死的,你应该清楚。”我认真的看着怪仨儿:“你应该赐予她仁慈,给她解脱,而不是让她像孤魂野鬼一般,继续游荡在这个世界的尽头,无休无止的延续着痛苦,你明白吗?”
“我真的下不去手……”怪仨儿抱着头,看起来很痛苦:“老大,您能明白,上一秒我和她还在飞机上,为到底是强气流还是她水平太臭而争执不下,下一秒她就突然变成丧尸,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您能理解吗?”
我慢慢的点了头,过去的种种经历,我又何尝不明白,不理解呢?
然而这世界就是有一条看不见,却很深刻的游戏规则,人类幸存者与丧尸之间,隔着一座有去无回的桥,就在一个呼吸间的功夫,一些人过去便就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作为桥这端的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拿起枪或一切可利用的武器,毫不犹豫的刺穿他的头颅。
及时掐掉一切痛苦的根源,让思绪重回空白之时,便是这世上最大的仁慈。
“我把她带回来了……”怪仨儿说。
“你说什么……”我愣了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实际上,是她把我带回来的……”怪仨儿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飞机飞出去了几十公里,坠落时分不清东南西北,茫茫大一片杂草丛,我根本不知该往哪里走,然后就一直跟着她,这才走回来。”
“你是说……她变成了丧尸,却还记得回家的路?”我错愕的盯着怪仨儿,企图从他眼神里看到慌张,可片刻后,我输了。
怪仨儿说谎是骗不了我的,此刻的他无比的认真:“是的,她记得回家的路,真的记得……”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我说着话,已经起身。
“就在后院,我怕她攻击你们,就把她关在后院那个仓库里……老大,等等我,等等……”
“大叔,大叔……”夏灵也在身后揉着眼睛大声喊着:“你去哪里?”
我顾不上理会身后紧跟来的夏灵和顾茗欣,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后仓库门前,正准备拉开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丧尸尖锐的嘶吼声。
这种声音我太熟悉了,正是丧尸发现目标,企图攻击的预警。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背,这才发现工兵铲早已不见,无奈之下,只得往后退,这时怪仨儿等人也追了过来。
“你们听,她到底还是一只失去了人性,极度凶残的丧尸……夏灵,把你手中的枪给我。”我伸出了手。
夏灵有些纠结,并没有直接递过来。
“不,不是这样的。”怪仨儿快步挡在了我的身前:“老大,您再听,您听……”
非常神奇的是,怪仨儿说完这话,等我再次凑上去时,尖锐的嘶吼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富有节奏的深沉的低吼声,这是丧尸安静下来才有的特征。
“老大,您再等等……”怪仨儿说着话,转过身慢慢的打开了仓库门。
我接过顾茗欣递来的手电照了过去,一个披头散发,满脸都是血坑的女丧尸,歪着脑袋,正在仓库中慢慢的挪动着,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我正拿着手电照着她。
“这……”我疑惑极了:“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