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谢余城能猜到走马是我的假名这一点,我并不意外,通过一番交谈,能看得出此人心思缜密,言语之间感染力极强,具有很强的说服力,绝非酒囊饭袋,滥芋充数之辈,也许从我一开始自报名号时,他就有了怀疑。
我二人几番交谈下来,我在观察他的同时,相信他也在揣测我,言语虽算不得激烈,却也是在暗中讨价还价,针锋相对。
也许我的言行举止,与他认知中的残手党大为不同,因此便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事实上我的真实身份,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只要继续选择对抗清醒军,就一定会频繁的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而根据骨雕提供的信息,早在慕斯镇时,小队就已经暴露在了西京城人的眼中,我这个蟑螂敢死队的队长,也许会成为他们重点关注的目标,常悲天过去不仅是西京城的重要人物,还直接参与到了西京城与世界洞的争斗之中,因此过去我虽不识常悲天,常悲天或许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走马这个称呼之能隐瞒一时,并不能替我长久的遮掩下去,而之所以在谢余城面前使用假名号,主要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至少在此阶段越少人知道小队的存在,小队的处境便越安全。
谢余城见我迟迟并未作答,开口道:“抱歉走马兄,是在下唐突了,却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处于个人的一些好奇,残手党与清醒军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对于他们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比较号军号国这两个首领,还有单薇,宋丰远,阿汪这样能力比较出众的残手党精英,按说贵部今晚出动了的兵力规模着实不小,可统领这么一支规模部队的统领,也就是走马兄,我却是第一次听闻,不免有些好奇,所以才有之前唐突一问……”
“残手党虽不及清醒军兵多将广,却也是精英辈出,我只能说你们了解到的过于片面,不足为奇。”我摆了摆手:“不必纠结这个,也不必拖延时间,话到这份上了,你我心知肚明,想在短时间内等到支援部队,怕是比较困难,不然你们也不会主动寻求谈判,我还是之前的态度,想让我方退兵,那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否则也不必在谈下去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直都是残手党的信念所在。”
“走马兄,你提的条件,第一点我还尽可能的争取,可第二点,要三分之一的劳工,在下冒昧一问,你们要这些劳工做什么,他们离开呈坎村这个据点,什么也不是,反而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我没问你要一半的劳工你就烧高香了,至于用来做什么,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七百多人的三分之一,也就两百多人,给你们留下的五百多人,足够维持呈坎村的正常运作了吧,况且我如果没猜错,身强力壮的劳工,早就被你们洗脑,送到了十一沟的新兵训练营,留下这七百多人,怕本就没多少战斗力,怎么,你还担心残手党有了这两百多人,就能迅速崛起?”
谢余城认真的听完我的讲话,半响才抬起了头,说道:“走马兄,我必须承认的是,至少你说服了我,虽然不知道你要这两百多劳工做什么用,但你所说的我一时的确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可是,走马兄我有一个请求,算是个人的请求,与清醒军无关,请你务必答应我……”
“你讲。”
谢余城认真的看着我,许久才开口道:“这些劳工都是真正的可怜人,他们没有什么错,要怪也只能怪这个无情的世道,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务必留他们性命,活着可能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很诧异地盯着谢余城,试图从他表情中寻找破绽,但始终都觉得他的态度十分的诚恳,看不出伪装的成分,如果真是装的,那他便是我见过最会表演的人。
“我不太明白。”我迟疑的开口问道:“这些劳工在你们手中,不被当人,一个不满意便能随意处置,可你却又能说出这番话来,谢余城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谢余南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无法否认的是,过去我的确做了太多违背良心的事情,可不管你信不信,我从不愿乱杀无辜,因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心中想必也有一份微不足道的牵挂,在支持着他们继续活下去,某种程度上讲,我这个所谓的据点第一指挥官,和这些可怜的劳工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身份好听一点罢了,这个残酷的世道,作为弱者被压迫,被残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道理可讲,可真的弱者就不配生存了吗,没有我们这些弱者,强者又从何而来?”
“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叹息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强者中也有更强者,正如你觉得常悲天此人,无所不能可怕至极,那是因为你还没见到比常悲天更可怕的人,你没见过,并不代表他就不存在。”
“但至少那个人不会是你。”谢余城看着我,表情依旧诚恳:“走马兄,你我虽是初识,寥寥数语,我却能感受到,你和其他残手党人完全不同,我之所以能和你讲,请求你放过那些无辜的劳工,恰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换做常悲天,抛开他的身份不讲,就说他这个人,我是万万不敢开这个口,你还没有见过他吧,希望你最好不要遇到他,因为在我看来,你和他都是独特的人,是这个世道很少见的,能拥有完整个性之人,但你与他相比,缺陷实在太多……”
“比如说?”我摊了摊手,顿时来了兴趣。
“从根本上讲,走马兄你来与我见面谈判的目的是什么呢,哪怕你把话说得再死,也不可否认,你之所以冒险前来,是为了让你身后更多的战士,或者说更多的生命,不至于冒险,所以你站出来了。”
“你错了。”我皱了皱眉头:“事实上我来与你谈判,是想寻求将你这个第一指挥官击毙的机会,正如你之前的猜测一样,此时此刻,我相信仍有一把狙击枪口瞄准着你,我只要拿起手电筒,在你身上上下滑动三下,你可能就会倒下。”
“事实上你就算把我这个所谓的第一指挥官击毙,也毫无意义。”谢余城望向身后,接着说道:“他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守住据点才是最重要的,走马兄你不用急着否认,当你一个人来到这里时,应该也能想到,你的处境与我大致相近,换而言之我若倒了,你可能也会相继倒下,双方便会由此展开一场谁也无法阻止的决战,所以我相信,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这么做,归根结底,你我都是来解决问题,避免更多的流血牺牲,而不是真要把战斗演变到白热化,谁也无法挽回的惨状,可你我的出发点又不相同,我坦率的说,我不站出来,他们也会逼迫我站出来,可你不一样,我该怎么形容呢,用奉献这个词来形容你,不知是否恰当,但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完全可以不用站出来,换做其他人,一样能进行谈判,走马兄,一方面我承认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另一方面,这是你致命的缺陷,你我的这场谈判,有诸多的意外,你若死在这里,也是白牺牲了,而常悲天却受不到丝毫影响,所以仅凭这一点,你便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我无所谓的笑了笑:“或者变相的在骂我圣母婊,怎样都无所谓,你不是第一个,必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断言,我在常悲天面前不堪一击的人,对此,我不愿争论什么,因为就我个人的观点,他并不是我的敌人,只是必须要除掉的一份子。”
“必须要除掉的一份子?”谢余城愣了愣,错愕的问道:“此话怎样,或者说,你的立场是什么?”
“我的立场……”我转过身,望着远处有光亮的地方,哪里有我所率领的战士们,正在急切且耐心的等待着我的决定,关于我的立场,这也是我多日以来一直苦思冥想的问题,其实答案早就有了,只是我不愿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