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城主的一番话,令我极为的震惊。
一个孩子从五岁开始接受教育,到了十岁进行最终的考核,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其实有且只有唯一的机会,去改变或决定自己未来,在四方城内的命运。
是成为众人眼中聪明的,优秀的,拥有无限希望,值得四方城用大量资源供养之人,抑或是泯然于众人,从此在四方城变为默默无闻,不值一提的渺小存在。
这是一种极其残酷的竞争,我相信绝大多数孩子,在还未明白过来之前,他们的命运便已被注定。
难过就难过在,这般残酷的竞争,至少从表面上看,居然十分的公平,毕竟机会每个人都有,筛选过后,优秀便是优秀,无能便是无能,竟让人道不出是非曲折来。
我之所以对此极为震惊,其实震惊的并非是这种择优培养的方式,相反我能理解白墨的用意,毕竟在物资极为匮乏的末世,任何无故浪费资源的行为,都是一种莫大的罪过。
我所真正感到震惊的是,表面看似无比和谐的四方城,居然也存在如此残酷的竞争,而竞争居然从五岁孩童时期便已开始,这几乎要颠覆了之前我对四方城的所有认知,也包括对于白墨的看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黎寻,你好像看起来不太舒服。”白墨环顾着紧闭的房间:“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我也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意见?”我摇了摇头:“不,我没意见,过去我时常会听到一句话,说的是,末日之下,没有无辜者,我想应该也包括孩子们吧,能做出这种选择,一定会非常的艰难……”我注视着白墨,补充道:“我应该向你致歉,在此之前我对你颇有微词,认为你白墨城主,是一个不切实际,沉溺在幻想之中难以自拔的领导者,你自己这样便也罢了,而你却独自掌管着几千人的四方城,你是他们唯一的领袖,这样终究会害了他们。”
“自古以来慈不掌兵。”白墨默默说着:“我又何尝不知,眼下世界危机四伏,四方城从来都不会是绝对安全之地,但作为城主,我更多的是他们精神上的支柱,所以我只会尽量的让他们去感受到美好与希望,人其实是非常脆弱的物种,如果打开了四方城的大门,让所有的人都能亲眼目睹外面饿殍遍野,血流成河的残酷世界,你觉得,又有多少人能支撑的下去,绝望会是一种传染病,比丧尸病毒更恐怖的传染病,我不希望他们自己将自己打败,自己将自己杀死……”
“所以说……”我忍不住开口道:“你对外面世界还是有很深刻的了解,如果是这样,应该早早的做准备,其实以你在四方城的威望和能力,能做的不仅仅是给眼下的这些……”
“呵呵……”白墨转过身,对我淡淡一笑,笑容却十分的僵硬:“黎寻,你要明白,我只是一个女人,我能做的十分有限,不瞒你说,能做到至今地步,我时常暗暗为自己感到骄傲,你肯定没想到吧,呵呵……其实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我无数次想过放弃,让他人来接受四方城,任由他们来引领四方城的未来,或许是虚荣心作祟,也或许是并未找到适合的接替者,我一直苦苦的支撑着偌大的四方城,每一天看着它越来越好,其实我的内心也越来越如坐针毡般的难受……”
白墨久久的凝视着窗外,也不管我有没有认真在听,似在自言自语:“清醒的人永远是最痛苦的,明知不该给他们眼下盛世一般的假象,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维持现状,如果终有一日,世界彻底崩塌,四方城也不能幸免,至少他们曾经拥有过美好,不是么……”
白墨转过了身。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早早开始做准备,我可以很直接的回答你,我既没有信心,也不知如何去做,四方城的居民们认为白墨城主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但其实又有几个人真正明白我,我,白墨,只是一个再平凡过的母亲,我的儿子,白愿,即使这混蛋小子再怎么不争气,可她毕竟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的儿,我没有那么伟大,不过是在做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抱歉。”我开口道:“白愿公子本性并不坏,如果我没猜错,他的双手至今还是干净的,他持械外出寻我们麻烦,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试图维护四方城的安定,现在想来,未必不是想替你这位母亲分担一些。”
“我明白。”白墨欣慰的笑了笑:“我怎能不明白,难能可贵的是,黎寻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说辞,说起来,白愿比你小不了几岁,而你们却像是两代人,他若能有你一半的见识,我就很满足了。”
“生活在生存压力不大的四方城里,不止白愿,其他人也一样,缺少磨练的机会。”我想了想,补充道:“尽管这种磨练,可能会随时付出生命的代价,却也是最快的成长方式,你之前说人是非常脆弱的物种,我同意你的看法,的确很太多的幸存者,因为不堪重负而选择自我了断,换句话说,能承受住巨大负担,依然存活至今的,每一个幸存者,都将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你所说。”白墨皱眉道:“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的,这代价太大,更像是赌博,一次赌输,便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是有死向生。”我沉声道:“这话残酷了些,但你若能认真想想,你对孩子的那套择优之法,与我此时所言,又有什么不同?”
白墨动了动嘴唇,久久的凝视着我,她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复杂,半响后,还是开了口。
“黎寻,你真的不一般,我必须承认,你的话有打动到我的地方,尤其是有死向生这句话,我很欣慰能听到你这么讲,这也正是我这次找你的目的所在,坐……”
白墨示意我坐下,认真的看着疑惑不解的我,缓缓开口道:“黎寻,如果说,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帮我一起管理四方城,你是否能接受?”
“我……”我刚张嘴,白墨压了压手,接着说道:“你先别着急拒绝,在外面生存过的幸存者,我也接触过不少,你们有一个最大的共性,那便是讲究利益的最大化,我能理解,所以我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你可以提条件,任何条件,只要在我四方城能力范围内,都可以提。”
“抱歉,大概还是会让你失望。”我起身道:“感谢白墨城主的坦言,从最初进入四方城,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的向你转达过了,我,以及我的小队,只是过路人,我们因为黑虹的伤势急需寻找避难处医治,所以不得不暂时留下来,你也答应过我,黑虹能落地行动时,我们便可自行离去,我想白墨城主不会言而无信吧?”
“我还是不懂。”白墨摊了摊手:“是四方城不足以吸引你们留下吗,不管怎么说,这里有农场,有狩猎场,还有丰富的地下淡水,只要保护得当,最起码吃喝不再是头等难事,你也说过,你们是一群生存者,难道生存者的最高原则不是活下去吗,四方城就摆在你们眼前,它是真实存在的。”
“你说的对,我们的确是一群生存者,但又不单纯是生存者,你有你活下去的坚持和理由,我也是,我相信我的同伴们,他们也一样,活着,活下去的确是最重要的事,但除了一件事例外……”
“什么?”
“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