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母子
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便也没有不能再接受的失去。
吴岩祖说的对，像何超龙那种能力很强的人，留在一个小小的四方城，整日在庄稼地中插秧，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跟着常悲天那种枭雄似的人物，应当会更有作为。
我没什么能帮的了他，反而会一直拖累他。
每一个曾经留在我黎寻身边的人，都多多少少因为我性格上的诸多缺陷，而深受其累。
怅然若失，无所谓释然与否。
接下来四方城发生的事情，让我无法在顾及何超龙的离开。
城主府传来噩耗，白墨城主最后一次闭上眼，也是她此生最后一次闭眼，再也没醒来。
没有奇迹。
见到她最后一面，还是那副平静的，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容。
我呆立在房门前许久，静静的看着白愿扑在他母亲的身上，嚎嚎大哭，崩溃到难以自己的样子，内心静的像一碗凉水，仿若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我并非冷漠，相反，对于白墨城主，我的内心充满了敬意，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位善良的好人。
见证了太多丑恶的嘴脸后，每一个善良的好人，他们不经意的一次出现，都能给人带来无穷大的温暖。
我想，最初对四方城有了不一样的情感，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因为她。
她就像黑夜中的一只蜡烛，燃烧自己，温暖了整个四方城。
穷尽一生，只想让这里的人们，在末世中活的更好一点，哪怕明知营造的只是虚幻的泡沫，但对于朝不保夕的末世年而言，已无所谓泡沫与否。
活着本就是一场泡沫，谈何未来。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仁慈原来还有另一种，不可言说的体现形式。
很抱歉，白墨城主，自从接管四方城以来，我让您失望了……
到死都没再醒来，是已经对我无话可说，不值得再有任何交代了吗？
四方城在我手中，从来就没有变得更好，对此，我很遗憾……
这个世上，好人最终会越来越少。
有的人走了，无可替代。
安息吧，如果这是一种解脱，请您安息吧。
我做的很不好，但我黎寻，对着您的尸体发誓，这条路，没有回头路，我会一直走下去，至死不渝。
四方城已经熬过了最黑暗的时候，请您相信，它一定会越来越好。
……
意料之中的白愿转身会找我拼命，过去他也多次放出过话，如果他的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必须要以命偿命，但绝难想象，白愿撕心裂肺的哭过一阵后，转身看向我，目光中非但没有凶狠，反而是一种释然。
“黎寻，你说的对，活着就是痛苦，她不该像你现在一样，生不如死。”
“母亲一生都在为四方城操劳，鞠躬尽瘁……所以，如果你还有良心，请替她活下去，照顾好四方城，让它免受惊扰，免遭伤害，还四方城一个明媚的天，这些，无论你是否能做到，你都必须做到！”
白愿转身看向同样崩溃的小优：“母亲的死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四方城好不容易才刚刚好转一些，我不希望……”
“我明白……我都明白……”小优头顶着墙壁，较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我从未想象过白墨的离去，对白愿的会有如此深的影响。
他二人虽为母子，但一个叛逆，一个无能为力，过去母子关系算不得融洽，相反时刻都保持着高度紧张，尤其是白愿的态度，他多次张口，对母亲的怨恨，丝毫不加掩饰。
他恨自己因为城主儿子的缘故，无法加入前站，像一名爷们儿一般保卫四方城。
他恨几乎所有的人，都将他视为纨绔，靠城主母亲庇护才能存活的废物。
但实际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平日在城中无端生事，为此被关了不知多少次紧闭，但他从不在乎，所有出格的行为，其实都是一种激烈的抗争。
可他何曾想过，白墨除了城主的身份，还是一位母亲，活在乱世，母亲最大的期盼，不过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不出意外，做个不起眼的平凡人，才是最安全的。
保卫四方城，还有她可以亲历亲为。
白愿又如何能想象得到，白墨城主拼尽一切守护的四方城，也许更多的是为了守护他。
作为一个外人，我感受的最为真切。
活在末世，还能拥有无私的母爱，白愿他一定想象不到，有多少人因此嫉妒他，嫉妒的要死。
而如今，我多期盼白墨城主能再次睁开眼，或者能听到白愿说出的这些话。
白愿变了，变得让人无限的欣慰。
似乎转身之间，从一个自私，无能咆哮的混蛋小子，变成了有担当，可以担当的男子汉。
很多微妙的细节，除了自我，其他人都无从探究，但无论如何，我该对白愿刮目相看。
他没吵没闹，而是在用解决问题的方式，去掩盖内心的痛苦。
这是对的。
“我答应你，只要我黎寻还活着，就会以四方城为重，穷尽一生，还四方城一个明媚的天，白墨城主，您可以安息了。”
……
白墨城主的死讯，按照白愿的意思，秘而不宣，至于她的尸体，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后，暂时安置在了密道之中。
之所以没有拉到城外埋葬，处于两种考虑。
第一，是小优的提议，她最懂白墨城主，说是，就算死，白墨城主也不愿离开四方城半步，我们应该遵从她的意愿。
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直到多日后，四方城的民众都还以为白墨城主，还处于昏迷未醒的植物人状态，知道这一点对于四方城的民心凝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四方城的民众，只有一小半是本地人，更多的则是白墨城主接纳的外来逃难的幸存者，尤其是这部分的幸存者，对白墨城主视为再生父母，充满了感恩之情。
他们中有几个代表，时常会与白墨城主在城主府见面，即使白墨城主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们也经常会来探视。
一旦白墨城主的尸体拉到城外埋葬，这些人一次两次见不到白墨城主，城中必然会传出流言蜚语。
这对于好不容易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很可能造成根本上的动摇。
所以白墨城主还不能离开城主府，即便是尸体，也必须处于随时可以移动的范围内。
待到那几名能向民众传话的代表来探视时，只需要远远的看一眼安详的白墨城主，至少能暂时应付过去。
这般对待白墨城主，虽然于心不忍，可经过我几人的商议后，忍痛统一了口径。
不惜一切代价，一切以四方城为重！
能瞒多久是多久。
但我心知，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有瞒不下去的一天，到时只怕会民众会出现更激烈的反应。
所以必须要利用这段时间，争取早日解决四方城的诸多问题，并顺理成章的将白愿推到城主之位。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暂时还没对其他人讲。
白愿在处理她母亲遗体的一系列做法上，成熟的让人心痛，但同时也让人看到，他有担任城主之位的潜在能力。
他比我更适合这个城主之位，首先是民众的基础心理。
白愿接替母亲成为一城之主，怎么也比我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被清醒军强行安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让人更容易接受。
其次，有小优等人真心的扶持，他的不足之处，也能得到弥补。
在小优等人心中，我和白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感。
对于我，他们更多的无能为力之下，维持现状，意思就是，就算不是我，换做任何一个，被常悲天亲自指派的代理城主，只要是为了四方城好，他们都会支持。
但对于白愿，却怀有最真挚的同胞之情，以及白墨城主的继承者身份。
更重要一点，如果白愿能顺利坐上城主之位，即使将来民众得知，我们隐瞒白墨城主死讯多时，内心再痛苦，看是白愿做了城主，应当能去试着理解苦衷。
而我就完全不同了。
四方城终究还是要交到，正确的人手中，在此之前，就让我来替他们母子，解决所有的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