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9章 规则之下
关于正义一词的理解，常悲天说，各尽其职既为正义，对于此话，直至今日我才有了初步的理解。
规则之下，按部就班是唯一正确的事情。
任何挑战规则，而实际上并没有挑战规则能力的叛逆者，最终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过去我不懂这些，但翻阅了许多历史古籍，尤其对这一点感悟颇多。
想要改变四方城的现状，改变整个犁城的现状，无论以何种形式，最终只剩下唯一的选择，那便是，挑战犁城现有的规则，打破它，创立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
规则既为法则，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影响着每一个幸存者，乃至犁城的一草一木，都逃不出规则的笼罩。
然而欲打破现有规则，必须具备打破它的能力。
头破血流，最终雷霆一击。
这种看似破天荒的想法，开始逐步在我脑中成型。
这必然是一条，比之以往要艰难数十倍，甚至百倍的艰辛之路。
一旦确定，便再无回头之路。
但我已经不再会为此而感到慌张，恐惧。
只有拨开迷雾后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欣喜，以及抑制不住的激动。
何超龙和吴岩祖他们说的对，知识能带来无穷的力量，那些从我手中翻过的，多数泛黄的书籍，如一座座明亮的灯塔，在指引着我，赐予了我可以继续前行的动力。
抓住了重点，问题也就有了迎刃而解的可能，这是一种难得契机。
欲打破常悲天的规则，首先要拥有挑战规则的资格，这种资格常悲天不会送到我手上，需要自己去拼命争取。
而以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想要争取到挑战者的资格，仅靠暗中积蓄力量远远不够，从常悲天严格控制废旧金属再利用这一点，就能看的分明，像他那种心思深不可测之人，断然不会允许身边出现潜在的风险。
没有武器，便失去了推翻清醒军统治的基础。
纵使能团结整个四方城，集数千人之力，在对方的枪林弹雨中，这数千人最终只会沦为炮灰。
因此眼下最切实际的，也是唯一的一条可行之路，只能是尽一切可能的取得常悲天的信任。
哪怕只是部分信任，就能让局面变得完全不同。
我深知想要取得常悲天信任谈何容易，然而这一点，却是有着基础——常悲天的自负。
是的，这可能是他唯一能被我看懂的缺陷。
当一个人自信到可以控制一切，实际上以清醒军的实力出发，在犁城地区，他的确应当拥有这种自信。
但恰恰是这一点，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里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发自内心肺腑的，最终选择向他俯首称臣。
常悲天似乎很享受掌控人心所带来的成就感，这一点从他多次看着我时，不经意所流露出来的眼神，我能察觉出来，我黎寻至今还活着，在他眼里，只是一件正在被改造的作品。
他明知留着我，会有隐患，但还是选择让我活了下来。
让我亲眼目睹了，反对他应该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生不如死，是世间最残忍的惩罚，但同时，他也在享受，我被巨大的恐惧压迫着，最终从内心深处选择，视他为主人。
再说直白些，他在驯化我，并且十分享受驯服的过程。
并非我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许在常悲天的崛起之路上，他对待自己的每一个对手，都是如此这般。
但基于以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便是，要在与他接触的不经意间，某个细节处，仍要表现出些许不臣之心。
至于这个些许，如何权衡，则显得非常重要。
过头了，激怒了他，游戏便彻底结束。
轻了，很容易被他忽略，错认为已经驯化成功，顿觉索然无味，失去了兴趣，其结果也可能是惨遭抹除。
因此，这一点是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仔细去琢磨的重心。
接下来的每一步，一步错，既满盘皆输，且很难再有重来的机会。
我深知，这一次与常悲天的较量，不存在刀兵相向，而是一次过去我从未接触过的，心理战争。
他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高高在上，需要仰视的存在。
而我，空无一物，站在他的脚下，需要一点点，用尽全部心力去攀爬这个巨人。
沉寂是最好的解法。
没有动作，少言寡语，也是最好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想的多，不言不语，也无所作为，这是我的现状。
这些翻来覆去的想法，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包括吴岩祖，黑虹在内。
他们不懂最好。
很多事情，很多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负担，就让我一人背着就好。
昨日因，今日果，本来如此。
……
四方城的食物危机已经得到了长久的解决，不得不承认，还是要感谢常悲天，即使他提出了无比苛刻的偿还要求，但自从有了错季播种的种子，以及在吴岩祖等人的反复试验中。
终于在四方城的西南角，成功搭建起了十几座塑料大棚。
很快错季的蔬菜瓜果，开始源源不断的从大棚中产出，初开始偿还从常悲天处的贷款，还是十分的艰难，但随着大棚在城外也陆续搭建了起来，短短数月的时间，四方城从一座昨日废城，摇身一变，俨然快成为了清醒军最大的粮食供应据点。
我必须承认，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跟我关系并不大。
何超龙必须要记首功，没有他当日的一番不卑不亢的说辞，就没有四方城的今日。
更何况，也正是他到处翻阅各类书籍，熬了不知多少个夜，才终于和吴岩祖一道，寻找到了大棚的搭建方法。
一个貌不惊人的大棚，但实际所消耗的心血，却是有目共睹。
何超龙的能力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后，很快就离开了四方城，这一点其实早有说辞，当日我与他一道去求见常悲天时，常悲天就给他定下过期许。
四方城能熬过危机，转危为安，何超龙就必须到他身边，为他贴身效力。
这既是对何超龙的一种考验，也同时是我的一种蔑视。
说白了，四方城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功，到头来功劳也全是何超龙一人，与我并无关系。
事实上，这一点我也认可。
在此期间，何超龙，吴岩祖，以及小优等人，忙碌的背影废寝忘食，我几乎插不上什么手，大多时间，一个人躲在书屋中，一待就是好几天。
何超龙被接走的非常忽然，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还是从吴岩祖口中确认的消息。
吴岩祖也觉得可惜，他以前挺瞧不上何超龙，觉得这小子就是一窝囊废，啥正经事都干不了，一天天的就只知道劝人向善，但这个月接触下来，他二人似乎都快处成了忘年交。
“黎寻啊，你想开点，咱就算再怎么折腾，这四方城说到底还是人家常悲天的地盘，这里的每个人，包括你和老祖我，还不得听常悲天调遣，何超龙也不例外，他最近也确实表现的太过亮眼，被常悲天给盯上一点也不奇怪，所以啊，这事虽然很窝心，可也只能这么着了，好歹常悲天拿他当个人才，应该不会为难他，刚好老祖还是不太放心董青那小子，何超龙过去了，好歹能多照应点不是？”
“他……”我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临走时，有没有交代什么？”
“是说了几句话，让老祖转达给你，只是吧，这话老祖并不打算告诉你，何超龙就是这点最恶心人，总说一些不好的丧气话。”
我点了点头，吴岩祖这么一说，等于已经把话转达了。
我大概能猜到，何超龙临行前交代的无非是，让我放下对常悲天，对清醒军的仇恨，选择接受现状，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让人迷失心智，诸如此类的话。
以前我非常排斥何超龙，认为像他这样的人，还活在如今世道，已经不能奇葩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对这个世道的一种羞辱。
但随着日渐感悟增多，很多事情，很多话，我已经开始下意识的，不再用对与错来简单的衡量，而会对话语中的深意，进行更细致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