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空山
“等等，你小子先等等！”吴岩祖一只眼肿着，另一只眼瞪的如铜铃一般，难以置信的望着何超龙：“再无半点生机，是怎么个意思，不是，老祖是听茬了，还是你小子在故意搞事情，难道说……”
我也傻眼了，这怎么可能。
何超龙沉默了许久，半响才抬起头，无比辛酸的点了点头：“是的，神山如今早已成了一座空山，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之前提到的寥寥数人，他们并未对民众公开过，对外只是说，神山还没恢复到最完美的生态系统，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吴岩祖错愕的看了我一眼，回头问道：“何超龙，你认真的？难不成，老斑鸠的狩猎团，当年真就把神山上所有的动物，全都给一网打尽，杀绝了一个没留？”
“那倒不至于。”何超龙解释道：“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狩猎团还是给一些动物留了活路，也指望着它们能坚强，重焕生机，不至于悉数杀绝，至于后来发现神山已经成为了一座毫无生机的空山的原因，他们秘密商量的时候，我也听了个大概，听老斑鸠的意思是，猎物绝不可能全部灭绝，应该是觉得神山不再安全，在一段时间内，慢慢的朝远离人类的地方求生存去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么解释倒也合理。”吴岩祖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动物有灵，感受到空前的生存危机，集体撤离，也在情理之中，但说到底，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孽，维持了十多年的良好生态系统的神山，朝夕之间荡然无存，唉，老祖也总算知道你小子为什么之前，一点商量余地都不给，敢情神山也就那样了，去也找到猎物，是这个意思吧？”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如果你们真的要去神山，势必会带上一些帮手，先不说此时去哪儿给你们找可靠的帮手，就算找到了，到了神山翻山越岭好些天，却什么都没发现，回来之后，神山早已成为空山的消息，要是被民众们知道了，后果会怎样，你们是否考虑过？”
我沉声道：“所以白墨城主，老斑鸠以及向虎，他们得知确切消息后，隐瞒真相的原因，是为了避免民众因此而陷入巨大的恐慌，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是的，神山之所以被称作神山，是因为在民众心中，无论再恶劣的情况，只要有神山在，他们就不会饿死的存在，神山就好似上苍特意恩惠他们的巨大宝藏，我这么说，你们应该能理解，神山在民众心中无可取代的地位了吧，说他是许多人心目中，最真实的信仰，也一点不为过，试想，一旦民众知道了神山的真相后，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崩溃。”
“什么狗屁信仰。”吴岩祖骂道：“说白了就是为贪得无厌找一个好听的词儿，也不想想，当年那上千只猎物的尸体，被成群结队的抬回四方城，做成各类美味的口粮，任他们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喊着真香的时候，那时候怎么不崩溃，该，一群垃圾，老祖越听，越觉得这里的人，活该被活活饿死，半点都不值得同情，报应，现世报，再想想，甚至还有点暗爽！”
也就吴岩祖能说出这种话来，放在以前我肯定会责备他，但此时听来，这些话还真是越听越舒服。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说的是，永远也别试图去叫醒装睡的人，当日的四方城民众，延续至今还活着的部分，我相信，很多道理他们不是不懂，只是习惯了无所谓，反正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的惯性思维。
换个角度，这也和白墨城主的治城理念，有着直接的关系，我敬重白墨城主，敬重如今世道，还能有她这样，一个实实在在大公无私，一心为他人着想的，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高尚的这么一个人。但必须要说的是，也正因为她什么难事，破事都要替民众承担着，才导致民众们习惯性的依赖她，会认为只要四方城有白墨城主，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白墨城主在四方城的威望会如此之高，一句话总结，白墨城主可不止在给白愿一个人当娘，而是在给四方城所有人当娘，娘无私，娘是真的爱他们，他们也爱娘，并希望这样的娘长命百岁，大家都一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活着。
再说直白点，就是给惯的，还是那种呕心沥血，才五十多岁，就已经熬成满头白发，给活生生的惯成了，如此畸形的四方城。
我也算明白了，为什么何超龙一直在为白墨城主说话，说她多么多么的不容易，养了四方城两千多不孝儿女，她能容易才叫稀奇了，有些习惯一旦被惯成了根深蒂固的毛病，想改确实比登天还难。
我想这一点白墨城主应该也一早就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不会没想过要改变四方城现状，蟑螂敢死队被破格留在四方城，而我一个外人更是被一步被提升至任代理城主的高位，便足以证明白墨城主有在认真的做这方面的工作。
顺带着也明白了，她为何把我抬到城主之位后，便把自己关在了城主府，大门紧闭，从此极少再露面的原因所在。
再次回想起，她当日对我与交心时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四方城不能在这样，迫切的需要一些新的变化，无论是怎样的变化，都要再这样下去了。
白墨城主确实很难，她不是没想过改变四方城畸形的现状，但四方城全体民众，早已习惯了她这个伟大的母亲，作为母亲的身份，很多时候都会欲哭无泪，无能为力，只能借助外人之手，去做一些用心良苦的事情。
我想，如果当时白墨城主，把这里面的事情都和我讲明白，我早早的理解了其中的深意，会不会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但再一想，就算当时白墨城主把所有的苦衷都讲给了我听，我未必能够相信，相信了未必能够理解，理解了未必能够赞同，很多事情，不仅需要一个亲历亲为的切身体验，还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感受到通透之意。
我应该是懂了许多，如此回头再来评价白墨城主，已是无话可说。
唯一能承认的是，她是一个好人，仅此而已。
这些想明白了，也能试着去接受，最无法接受的是，神山早已变成了空山这一事实，当然了，我相信何超龙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对和我吴岩祖开这种玩笑，他也开不起，所以基本可以认定为事实。
也就是说，我能想到的，最实际的解决四方城食物危机的途径，眼下已成泡影。
四方城的农作物生产，到现在还没恢复的迹象，神山又成了历史，我望着吴岩祖，吴岩祖也望着我，四目相对，深深的无奈，甚至于绝望。
何超龙后来又解释了很多，总之他说的意思是，大家都有难处，应该换位思考，相互谅解，当然他说这话的用意，无非是希望我和吴岩祖不要把今天听到的秘密，再告诉其他人。
我是想真想说，最好能站在高台上，着急全城所有的民众，一个都不拉下的，将神山早已成了空山，以后谁还想在吃到肉食，只有去吃人肉了，其他的别再做妄想。
吴岩祖说的一点没错，报应，现实报，四方城能有今日之危机，难道真的全是我一人之过吗，或者说全因清醒军所迫害至此吗？
恐怕未必，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想到这些，我竟莫名有了一丝轻松解脱之意，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多到大部分连长相都不记得了，可要完完整整的，从头到尾的去追究，难道真的是我黎寻一人之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能以一己之力，将整座四方城坑害至此，那也太厉害了，我必须得重申自己，看看自己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
好吧，以上这些，也只是在心里去想想便罢，若是说出口了，意味可能就不同了。
但不管怎么样，从此以后，我必须要学会去，一点点的放下，我所认为的，本不该全部由自己背负的沉重包袱。
我所欠下的血债，需要至死赎罪的，每分每秒绝不敢忘，但若是有人凭此，便以为能理所应当的取我性命，伤我亲近之人，那他们便大错特错，既是做了错事，必然逃不了相应的代价。